乱花渐欲迷人眼

zhou_july

飞机起飞时巨大的轰鸣足够掩过一切有关于离别的伤感。



他的香傧色本田雅阁第一次停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正站在路边等永远也等不来的计程车。雨水很快打湿我的手织毛线披肩，极重的披在身上。车辆过往不息，不留情面的把我的白色长裤点缀黑色斑点。

然后他的车就停在我面前。

这个时间搭不到车，小姐如果不介意，我倒可以送您一程。

我客观打量：三十五岁左右的样子，Armani方格衬衫，深蓝色西裤做工精良，皮鞋质量上乘，目光温和，笑容敦厚。就连司机也是整洁干净。容不得我有再多犹豫，好似丧家犬般钻进车厢。

闲话家常也是滴水不漏，自是老男人才有的睿智。于是我也知道他是某知名企业负责人，来青谈项目，已经逗留半月。

临别时互留电话，我礼貌道谢，他微笑道别。



他电话打来时已经是两天后。彼时我刚好拔完一颗无比坚固又不肯好好听话乖乖长大的牙在医院挂点滴。一个人。被割开的牙床缝了两针，麻醉药的作用还没过，已经开始隐隐的疼。胃开始空虚的抽搐，长期的贫血和过低的血压让我一阵又一阵的晕旋。以及寒冷。我不住的裹紧身上仅有的一件薄衬衫，然后在心里乱七八糟的咒骂。

然后他的电话就来了。

听到他低沉又温柔的声音的瞬间我开始啜泣，絮絮叨叨的向他抱怨。这第一通电话他只两句话，七个字：你在哪？我马上到。

他出现时我大概处在今生最狼狈的时刻。

头发乱着，眼睛红肿着，右边的脸肿到月球，嘴唇边是一圈渐渐干掉的血迹，衬衫皱着，全身冰冷的好似尸体，嘴巴张不开，甚至连话都说不清楚。

他看着我，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心疼。你知道的，老男人就爱这个。环顾四周，极简陋的病房坐了大概十个病患，走廊在粉刷，弥漫着油漆的味道。他说，你等我一下。

五分钟后他回来，后面跟了个漂亮的小护士，我被扶到VIP病房。干净，舒适，独立的洗手间，电视，以及无比温暖的被子。

救赎。

我连道谢都忘了，很快就睡的一塌糊涂。

醒来时他在床边玩弄PDA，然后关切问候，耽搁了片刻，送我回家。



隔了几日我拆了线，恢复的差不多，为了表示感谢，请他晚餐。

长裙，黑色披肩，认真打理头发，指甲被我涂成触目惊心的红。

他一瞬间惊艳。

无敌海景，钢琴伴奏，很不错的地方。两个人的话题囊括政治经济情感休闲娱乐。然后就按照一切三流电视剧都有的情节一样谈到他的太太。

有那样的收入和地位，工作自然是忙的。她不懂得体贴，常常抱怨我不肯陪她。我哪里有时间陪她做家务？

那你有时间放下那么忙的工作来陪我这半大丫头？

他笑。

男人都是这样。“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当一个男人不再爱他的女人，她哭闹是错，静默是错，活着呼吸是错，就连死了都是错。老男人总是希望在年轻女孩身上找到点青春刺激，家里那个黄脸婆尽管搁置。等到逍遥过了，自然会想起家里炉灶上的煲汤。男人都要自己的女人是卓文君，却忘了自己成不了司马相如。

他眼睛里闪过一丝戾气，我微笑的有些挑衅，旋即点燃一枝万宝路。

我对你老说是太老了些，你该知道，我对你没什么企图。你尖锐自信，美丽脱俗。第一次在路边看到你就知道你包裹着的不是一个20岁女孩该有的灵魂。

老男人连说这么肉麻的话都可以不动声色。这种话倒是让我很受用。

毕竟这餐是为感激人家而社，我决定暂时收起我的棱角，把话题巧妙代过。

他仍旧笑的敦厚，想是圆滑惯了的。

酒至半熏，他向我讲起小时候的趣闻往事:小学时偷了家里5毛钱去买学校门口的弹珠；中学时躲在校花经过的巷子里吹口哨；高中时生物交了白卷；大学时为了女朋友打架被记过。

我沉默倾听，偶尔附和。

是不是让你觉得无聊了？

不是，其实我很感动你跟我的说的过往。你知道的，有人肯把自己的成长说给你听，这是件很美妙的事情。

那你想到什么？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是道是寻常。

这词很悲凉。

你是说事过境迁。谁都熬不过岁月。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全世界的人都想有哆拉A梦的时光机。

你让我想起刁得的唱词：“这个女人不简单。”

哈哈，有什么不简单。不过是自以为是的半大丫头，读过两本书，念过几句词，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况且现在连扫马路的大嫂都念的出“红酥手，黄藤酒，满园春色宫墙柳”。我的那些墨也用的差不多，大约该是黔驴技穷的时候了，不如见好就收，你送我回家了，如何？



最后那次见面是在临走前一天。

木桌，藤倚，屏风，淡香，泼墨画，清茶。我对这份情调无比感激。

我想你会喜欢这里。仍旧是老男人才有的笃定。

坐定，他拿出一条新款竹子ESSE。

是极贱价的，比不得你的万宝路，可是尼古丁比较少……

我是向来看不惯这类细脚伶仃的女士香烟，总让我想起那些在烟雾缭绕中故做深沉的脸，或者电影里那些卖笑女人的浓妆。大概多少是感染了些别离气氛，这次我没敢造次，只是微笑道谢，告诉他我会很喜欢。

他好象看穿了我一样，笑的有些讪。

他说，我太老了，是不是？

怎么会？你比那些冲动毛躁的年轻小伙子好太多了。

真谢谢你今天这么厚道。他说，我不是猎艳高手，你看，对这城市来说我只是个过客，而你也只是短暂逗留，刚好这个时候，我们就遇到了。那个下雨天，你看起来那么狼狈的站在路边，眉宇间却是从容。我就看到你了。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缘分无处不在。那天遇见的不是我，也会是别人，今天坐在这里的不是我，座位也不会空着。疯，癫，痴，傻，贪，嗔，怨，怒，五毒不清，六根不净，不只是你我，谁逃的过。你很好，可惜，“君生我未生”这样的故事早在四年前我就已经演绎过了，这人生，总该有点新意，你说是不是。

我懂。他说。

他说他懂。他当然懂。只说是一杯愁绪，几年离索，谁笨到给自己找这麻烦。

临了带我去阳光百货，说要送件象样的礼物给我。

别多心，我知道你不缺衣服首饰，只是个心意。他解释着。

到底是生意人，逃不了的铜臭。

这半个月来因为拔牙，足足瘦了三公斤那么多，连S号在身上居然还嫌肥。

我看着面前那条一万块的连衣裙，知道对他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可是我知道被我新鲜一阵子也很快就会湮灭在我那只硕大的衣柜里渐渐失去光彩。就好象他的众多女人，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忘了我这个不识抬举的小妞。那我何苦把自己贴上标签贱价出售？

于是我说，你看，太大，尺寸太大，这份礼也太大。我不值这个钱。我天生就做不了灰姑娘。

我的你家境殷实，我说过了，我没别的意思。

我知道。

他叹气。我也不知道自己干吗在你这个萍水相逢的小女生身上花费心思……你明天走了，那么，最后的离别拥抱可以吗？

离别拥抱？梢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意味再见===就是再也不见。



第二天临行前他发信息来说，你要回去了。

我回答他：其实，我从未离开。



飞行过半，半梦半醒间听到LUFTNANSA MUSIC BOX  里的一段旋律，“原来你只是过境，没想过要安定。”那个瞬间，想起很久前读过的一首词：



回望高城落晓河，长亭窗户压微波。

水仙欲上鲤鱼去，一夜芙蓉红泪多。

观音

LZ的笔墨还真是不错。

zhoujie_yijie

不错，就是有点长，浓缩点会更好

小海

呵呵,人总是有太多的感叹啊,所以不知不觉自己写的东西也变的长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