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代女词人选评及鉴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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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中南海，建于辽代，明清时期与北海被圈定为皇家御苑。当时契丹宫廷女子，常在此嬉戏、游水、划船、洗沐。据说，有香潭池、择檀厅、浴葑阁等，均与“香”字有关。契丹耶律乙辛，曾请人代作《十香词》，诬为萧皇后所作。兹词对女子香气，有透彻解释，亦使闻香识玉之士，有了评判标准。词云：“《发香》：‘青丝七尺长，挽出内家装；不知眠枕上，倍觉绿云香。’《乳香》：‘红稍一幅强，轻阑白玉光；试开胸探取，尤比颤酥香。’《腮香》：‘芙蓉失新艳，莲花落故妆；两般总堪比，可似粉腮香。’《颈香》：‘蝤蛴那足并，长须学凤凰；昨宵欢臂上，应惹颈边香。’《吐气香》：‘和羹好滋味，送语出宫商；定知郎口内，含有暖甘香。’《唇齿香》：‘非关兼酒气，不是口脂芳；却疑花解语，风送过来香。’《玉手香》：‘既摘上林蕊，还亲御苑桑；归来便携手，纤纤春笋香。’《金莲香》：‘凤靴抛合缝，罗袜卸轻霜；谁将白玉，雕出软钩香。’《裙带香》：‘解带色已颤，触手心愈忙；那识罗裙内，消魂别有香’《满身香》：‘咳唾千花酿，肌肤百和装；元非口啖沉水，生得满身香。’兹词所述，甚是低级趣味，但亦道出了当时契丹贵族男子，对美人欣赏之尺度。
  辽国文学，素无可称。又因辽主禁止彼国文书流入中土，故在当时已绝少流布。女性作者如萧皇后、萧文妃等，作品侥幸留寸至今，已属稀世之传。在辽词颇有建树者，女性亦当属此二人。萧皇后，乃契丹枢密使萧惠之幼女。才貌双全，姿容端丽，擅赋工诗，尤善鼓筝歌舞，琵琶为当时第一。能制词曲，族人以观音视之，因小字观音。辽重熙二十二年（公元1053），皇太子燕赵王耶律洪基娶其为妃。清宁元年（公元1055），洪基继位为帝，是为道宗，萧观音被册封为皇后。清宁二年八月，道宗猎秋山，皇后妃嫔从行。至伏虎林，帝命萧氏赋诗。皇后应声道：“威风万里压南邦，东去能翻鸭绿江。灵怪大千都破胆，那教猛虎不投降！”道宗大喜，出示群臣云：“皇后可谓女中才子。”次日，道宗亲射猎，有虎突林而出。道宗曰：“朕射得此虎，才可不愧后诗。”（按：后诗，即皇后之诗）果然一箭而死虎，群臣皆呼万岁。同年十一月，群臣上帝表，尊道宗曰天祐皇帝，帝后曰懿德皇后。次年，生太子，皇太叔重元妃入贺，妃流目送媚，极尽趋奉。皇后对其曰：“贵家妇宜庄以临下，何必如此？”妃归，骂重元曰：“汝若有志，当除此耻，笞鞑此婢！”于是重元父子合定叛谋，于九年七月，乘驾于栾水，起兵作乱。未久兵溃，父子伏诛。讨平此乱，知北枢密院赵王耶律乙辛有大功，遂进南院枢密使，威权显赫一时，惟皇后家不肯相让，乙辛遂决计乘间图陷。
  皇后尝慕唐徐贤妃行事，每于当御之夕，进谏得失。契丹国俗，君臣尚猎，而道宗擅长弓马，故尝以四时行猎。清宁三年，道宗作《君臣同志华夷同风诗》，皇后和诗云：“虞廷开盛轨，王会合奇琛。到处承天意，皆同捧日心。文章通鹿蠡，声教薄鸡林。大宇看交泰，应知无古今。”道宗所乘，号飞电，瞬息白里，常驰入深谷邃林，护从求之不得。皇后颇以为患，上疏痛谏。道宗虽嘉纳，心颇厌远，遂少至皇后处寝。萧氏见己失宠，作《回香院词》十首，聊谱成曲，以期再邀道宗宠幸。词云：“扫深殿，闭久金铺暗。游丝络网尘作堆，积岁青苔厚阶面。扫深殿，待君晏。拂象床，凭梦借高唐。敲坏半边知妾卧，恰当天处少辉光。拂象床，待君王。换香枕，一半无云锦。为是秋来展转多，更有双双泪痕渗。换香枕，待君寝。铺翠被，羞杀鸳鸯对。犹忆当时叫合欢，而今独覆相思块。铺翠被，待君睡。装绣帐，金钩未敢上。解却四角夜光珠，不教照见愁模样。装绣帐，待君贶。叠锦茵，重重空自陈。只顾身当白玉体，不愿伊当薄命人。叠锦茵，待君临。展瑶席，花笑三韩碧。笑妾新铺玉一床，从来妇欢不终夕。展瑶席，待君息。剔银灯，须知一样明。偏是君来生彩晕，对妾故作青荧荧。剔银灯，待君行。爇薰炉，能将孤闷苏。若道妾身多秽贱，自沾御香香彻肤。爇薰炉，待君娱。张鸣筝，恰恰语娇莺。一从弹作房中曲，常和窗前风雨声。张鸣筝，待君听。”
  由于词曲玄妙，美不胜收，宫中伶人莫能弹之。唯伶官赵惟一，能解其中三味，后乃命惟一奏之。耶律乙辛闻讯，即向道宗告曰：“皇后与赵惟一通，关系甚暧昧。”欲乘机迫（害）之。更有甚者，乙辛还使人冒名作《十香淫词》，云为萧皇后所题（见上页《十香词》）。时有善奏筝之宫婢清子，与乙辛狎昵。使单登求皇后手书，乃诡言曰：“此宋国忒里蹇（皇后）所撰，若更得皇后御书，便称双绝。”皇后取读，颇喜之，即录一卷，复于书尾题《怀古诗》云：“宫中只数赵家妆，败雨残云误汉王。惟有知情一片月，曾窥飞燕入昭阳。”登（单登）既得皇后书，持以示清子云：“老婢淫案已得，况可汗性忌，早晚可见白练挂其粉颈。”乙辛遂构词命单登与朱顶鹤（其妹夫）赴北院，陈“伶官赵惟一私侍懿德皇后”，有《十香淫词》为证。自己则向道宗上密奏，云私通乱性之事，极备殜亵。道宗大怒，即召皇后对诘，处赵惟一死，令萧皇后自缢。萧氏自尽前，请再见道宗最后一面，未能允之。其乃朝皇帝寝宫而拜，作《绝命词》云：
  “嗟薄祐兮多幸，羞作丽兮皇家。承昊穹兮下覆，近日月兮分华。托后钧兮凝位，忽前星兮启耀。虽衅累兮黄床，庶无罪兮宗庙。欲贯鱼兮上进，乘阳德兮天飞。岂祸生兮无朕，蒙秽恶兮宫闱。将剖心兮自陈，冀回照兮白日。宁庶女兮多渐，遏飞霜兮下击。顾子女兮哀顿，对左右兮摧伤。共西曜兮将坠，忽吾去兮椒房。呼天地兮惨悴，恨今古兮安极。知吾生兮必死，又焉爱兮旦夕。”遂闭宫以白练自经，时年仅三十六岁。此时道宗余怒未消，命裸尸苇席裹还其家。太子投地大曰：“杀吾母者，耶律乙辛也。他日不门诛此贼，不为人子！”然萧皇后死后次年，太子亦被乙辛构辞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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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氏抱千古之沉冤，令览古者无不悲愤。时有涿州人王鼎，著《焚椒录》一书，俱陈其祸之缘由：“为好音乐、能诗、善书，假令不作《回心院》，则《十香词》不致诬皇后所作。”此乃苛责女子，而为男子推托，不足为论。大安三年（公元1086），皇后二女赵国公主，“以匡救中央，竟诛乙辛。孝杰剖棺戮尸，以家属分赐群臣。”现北京琼华岛，尚有萧皇后妆洗楼旧址。清季词家朱彝尊作《台城路》云：“层阑不厌波光冷，明霞远捎鱼尾。细草含茸，圆荷倚盖，犹与舞衫相似。揉蓝片水，曾簇蝶湔红，影蛾描翠。锦石秋花，当时稳贴皁罗髻。春城几番士女，纵嬉游元夕，沙界烟寺。黄面瞿昙，白头宫监，也说千年遗事。回心院子，问殿脚香泥，可留萧字？怀古深情，《焚椒》寻蠧纸。”长白纳兰性德，同作云：“六宫佳丽谁曾见？层台尚临芳渚。露脚斜飞，虹腰欲断，荷叶未收残雨。添妆何处，试问取雕笼，雪衣分付。一镜空蒙，鸳鸯拂破白苹去。相传内家结束，有帕装孤稳，鞾缝女古。冷艳全消，苍苔玉匣，翻出十眉遗谱。人间朝暮，看臙粉亭西，几堆尘土。只有花铃，绾风深夜雨。”嘉善曹学士尔堪《梳妆楼废址诗》云：“云堆黝石高，老魅穴败瓦。何代遗此邱？荒凉古台下。衰柳寒鸱骄，废壑秋泉泻。悲啼乌啄木，萧瑟鼠凭社。芰荷凋今风，景物不堪写。当年环佩来，钿翠何鱼雅。红颜瘗黄土，旧日承恩者。”清人吴雷发尝有《题回心院词后》诗曰：“象床翠被爇熏炉，频剔银缸影尚孤。不用黄金遥买赋，清弦弹出付宫奴。”又有《题十香词后》诗云：“群小焚芝更刈兰，倩谁芳艳吐毫端。丧心偏属文人事，千载还应按剑看。”
  文妃萧氏，小字瑟瑟，幼选入宫。聪慧闲雅，工文墨，善诗歌。天祚即位，册为文妃。见金兵内侵，忠良疏斥，因作歌以讽云：“莫嗟塞上兮暗红尘，勿伤多难兮畏夷人。不如塞却奸邪之路兮，选取贤臣。直须卧薪而尝胆兮，激壮士之捐身。可以朝清沙漠兮，夕枕燕云。”又作《咏史诗》云：“丞相朝来剑佩鸣，千官侧目寂无声。养成寇盗谋将及，祸尽忠良罚不明。亲戚并一都作尽，连藩屏位，私门潜蓄爪牙兵。可怜往代秦天子，枉向空中望太平。”后为恶人所诬，赐死。
  李芳仪，传为南唐国主李景之女。亡国后至汴京，初嫁供奉官孙某，出为武强都监，为辽圣宗所获，封芳仪，生公主一人。赵至辽，尝任翰林学士，修国史，后自辽归宋，著书载其事。晁补之因作《芳仪曲》，以悲之曰：“金陵宫殿春霏微，江南花发鹧鸪飞。风流国主家千口，十五吹箫粉黛稀。满堂诗酒皆词客，夺锦挥毫在瑶席。《后庭》一曲风景改，收泪临江悲故国。令公献籍朝未央。敕书筑第优降王。魏俘曾不输织室，供奉一官来武强。秦淮潮水钟山树，塞北江南易怀土。双燕清秋梦柏梁，吹落天涯犹并羽。相随未是断肠悲，黄河应有却还时。宁知翻手一朝事？咫尺河山不可期。仓皇三鼓滹沱岸，良人白马今谁见？国亡家破一身存，薄命如蓬信流转。芳仪加我名字新，教歌遣舞不由人。采珠拾翠衣裳好，深红暗昼惊沙尘。阴山射虎边风急，嘈杂琵琶酒阑泣。无言数遍天河星，只有南箕近乡邑。当年千指渡江来，千指不知身独哀。中原骨肉又零落，黄鹄寄意何当回。生男自有四方志，女子那知出门事？君不见李陵椎髻老穷边，丈夫漂泊尤堪怜。”
  当时被契丹人掳获，或身陷重围、绝境、险地，而被迫入辽为官的，绝不在少数。起初无论男女，只要是大宋臣民，皆被视为奴仆、婢姬和从属；若是读书人，则被举荐为小吏或幕僚。随着时间的延续，有些人很快得到了迁升，并招为驸马，引为亲信，任命为地方官员或朝廷重臣。女子成为命妇和嫔妃的，亦不在少。他们衣食住行，一切皆从辽制，遂成为新兴辽代汉族权贵。然其在日常生活习惯中，也还保留着部分汉文化的特点。比如：守信、识礼、重教、崇孝、习文、饮茶、着汉服、吃汉食等，并不断对契丹文化产生影响。从妇女地位上讲，当时女子相对比较自由和开放。夫妻坐堂，有仆人侍女伺候。在道德观念上，除遵从契丹一般礼俗而外，还坚守汉文化的行为规范，处处感受到人文理性的号召力。将女性的阴柔之美与善解人意，体现得淋漓尽致。妩媚与端庄，宽容与大度，温和与聪慧，美丽与善良，韧性与坚贞，均得到了很好的保留和发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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