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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一个典狱长的就职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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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29 23:46:0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前段时间、一时疏忽着了小人的骗道,损失不小。由于骗术高明,不曾留下任何把柄,所以告他不倒。心中义愤,写了张大字报粘贴在《海外生活》栏目,引来些许同情的同时竟然意外的谋了个九品司狱的差使,这从九品的司狱也就相当于现时一个边远小县的看守所的所长,也算是一个小小的典狱长。虽是末等小吏却也有品有级。想在下读了十五年书虽然没像样板戏《海港》中的韩小强那样做了装卸工,但做了建筑工,风梳头砂洗脸的过了半生,最后来到这西班牙。这偶然的机会让在下步入仕途,虽年界五十却不会像<范进中举>那般乐极生悲的疯掉。女儿尚小不曾婚配,自然也就没有小婿扇在下的耳光。这西华论坛虽说几个总管似神龙见首不见尾般的高高在上,但各版版主还算恪尽职守,各部官吏还算奉公守法。似此等清静廉洁之地,以下官的儒庄之术、道德文章、只需克己奉公就说不定哪天能得升迁,弄个大学士甚么的也未可知。这高官大吏自古都有<专>书流传于世。只是下官时下还寸功未尽自然不会有人自己找上门来为在下立什麽<专>了。待下官在此建树丰功伟业时,又恐年事高迈,许多往事怕是都回忆不起来了。于是本官决定从此刻起为自己立《传》。这专事记录生平的文字以一个《专》字代之已是几百年前的习惯。时下叫回忆录。本官这《回忆录》暂时没有名字,因为这《回忆录》从在下记事起不知要回忆到哪年哪月,自然不能像末代皇帝溥仪《我的前半生》或是《我的后半生》那样、那麽的明确。所以这名字吗?还是等日后本官发达了,此《回忆录》集册成集时由后人为下官起名吧。
塞维亚教堂.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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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9 23:57:11 | 显示全部楼层

《苦难童年》亲情篇

  什麽九品司狱啊,什麽大学士阿,不过是在下劫后余生的苦中作乐。调侃而已,要说对往事的回忆还是从今年的六月十六日开始的。
    昨天虽然是星期日,我却因乱事缠身直到很晚才打开电脑看到我女儿为《父亲节》所作的文章,自古是<秀才人情纸半张>,我家这个未成年的女秀才也知道撰文安慰她老爸了。我之幸,妻之幸,全家之幸也。
    尽管这个丰衣足食以后才被人们关注的《父亲节》选在哪一天、或是否每年都被人们记起。在我看来并不那麽重要,但家庭亲情却是顶顶重要的。由此,我想起了我的父亲,母亲,哥哥,姐姐,以及我的童年。
    我的童年基本上是在恐惧中渡过的,我的家庭就像旧社会的劳苦大众深受三座大山压迫(封建主义的礼教束缚,反动阶级的政治压迫,地主资产阶级的经济剥削)那样,深受政治压迫和经济压迫,说到政治压迫今天的人们尚能理解,但说还有经济压迫恐怕绝大部分没有亲身经历的人都肯定是满头雾水。且听在下慢慢道来,当时我全家赖以生存的经济来源--爸爸的工资,不是按八级工资制度核算的,是根据我全家六口人按当时的最低生活标准发放的生活费(64元整,不像工资总有些零头)。因为他--我的父亲没有资格像广大的工人群众那样享受工资待遇,尽管他和别人一样的每日上班下班,幸苦劳作。好在人类社会是不断进步的,不像古时的改朝换代那样被满门抄斩,也没有照搬十月革命的做法--被赶出家园。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父亲是个<老运动员>,在地、富、反、坏、右中排行老三。建国以后的肃反、镇反、三反、五反、反右、四清、直至文革的历次运动都有我父亲那逐渐佝偻的身影,即使这次运动的对象与他毫不相关,他也必被拉出来跟着<运动>一把。
    我全家六口人,两个哥哥分别大我13岁和11岁,唯一的姐姐大我7岁。在本章的插图照片上,那个上穿深蓝条绒夹克,下穿粗格呢裤,脚穿偏带布鞋手抱玩具熊的小男孩就是我。在当时的经济条件下我能被打扮得如此齐整鲜亮--活像个三十年代上海滩的小阔少,这里有爸爸的辛劳、妈妈的勤俭、和哥哥姐姐的谦让。由此可见我的家庭是亲情至上的和睦家庭。日月如梭,光阴似箭,如今我已年界50,早已为人夫为人父,我的父母及两个哥哥都已先后故去,但是,似水的年华冲刷不掉我的童年记忆,流逝的岁月覆盖不了我对他们的思念。我时刻关注着我唯一的姐姐,我在遥远的异国无奈的祈求上苍保佑她--我唯一的姐姐全家安康。我辛勤的工作,祈望能把当年父母、哥姐赋予我的爱毫不保留的赋予我唯一的女儿。希望她健康成长。
    这便是亲情,这便是人伦,这便是人类社会延续的真谛。
童年.p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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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30 00:44:56 | 显示全部楼层
   下官自接委任一路鞍马,不曾耽搁片刻。匆忙到任对所部职能尚不娴熟,现有下官幼时图片本欲上达天庭。怎奈属下各部、键盘、鼠标不听差遣,网络驿路尚不通顺。还望本版主官及各位同僚看在同朝为官的情份上、指点下官如何把图片传上来。

[ 本帖最后由 云亮 于 2008-11-30 00:5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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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30 01:45:58 | 显示全部楼层
下官正为幼时图片上传犯难,怎知偶然刷新后,惊见一弱冠学童立于朝堂。今日之云亮也现身于塞维亚大教堂。何人<能持彩练当空舞>?想必是哪位总管下界帮了大忙。为报<管>恩之浩荡,下官即刻润笔研磨,续写《苦难童年》抄家篇。

[ 本帖最后由 云亮 于 2008-11-30 00:5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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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30 03:49:3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想lz很快就会高升的,写的很好,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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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3 01:35:01 | 显示全部楼层

《苦难童年》抄家

    一九五八年,除了台湾、西藏外。全国广大地区的社会主义改造全部完成。(台湾在国民党手中,西藏有和平解放时中央政府关于二十年不进行土地改革的承诺)农民们在插着写有王老汉李柱子的木桩子下没能劳作几年,就由互助组,初级社。高级社转入人民公社,所有的农民都成了人民公社的光荣社员。占全国人口百份之五的工人都成了农民们的老大哥,做了主人,但都不当家,当家的是各个基层单位的支部书记。支部书记们无论以前是做什麽的,今天既然与为伍,自然应该算作工人阶级的一份子。由他们座在办公室里当家,在车间里劳作的主人们是应该放心的。逃到台湾岛去的国民政府除了派几架高的不能再高的飞机到大陆沿海地区撒几张花花绿绿的破纸片之外,没什麽实质性的动作。至于甚么光复大陆之类的只是口号。用以安抚那些追随了蒋先生大半生的老国民党人继续支持他今天在台湾岛内推行土地改革的新国策。那边免战高挂,励精图治,一心致力于岛内的经济建设。这边高炉林立,亩产万吨。一心致力于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继续革命。革命二字就是破旧立新,说白了就是,看你不行,把你打跑了我来。这种革命,在人类历史上发生过无数次。穷的受不了了,就揭竿而起,自己当皇帝,穷的变富,富的变穷。经过几百年演变,富的更富。穷的更穷。有胆大的就又起来造反,成功了,自己当皇帝了,富有四海了,跟着造反的也由穷变富了。,,,周而复始。直至西方发生资产阶级革命。今天在全世界大行其道的资本主义制度看似非常的完美,挤兑的全世界没几家还插着镰刀斧头的旗帜。其实非也。二人较力,败者力乏,自是力不如胜者,但非最差者。胜者力大于败者,但非最强者。资本主义社会只比封建社会进步了一点点。那就是能让穷人吃饱肚子。至于只占人口极少数的富人们仍然能心安理得的挥霍着人类绝大部分的财富。这难道就公平吗?今天的人们能吃饱了就没甚么非分之想了。你富你就富吧。我没饿着就行。好在我现在还有汽车开。还有,,还有,,,这一切、我爸爸他们那一代是连想都不曾想过的。但是,我们的子孙呢?当他们坐在比现在更加豪华的轿车驾驶舱里看着富人们坐着卫星到月亮上面度周末,他们还会这麽想吗?所以,人类追求美好生活的欲望是无穷尽的,,社会的变革也是必然的。
   革命是社会变革的一种行动,纵观人类历上的每次革命都有其明确的目标和对象。也就是说,革命成功了,革命的对象也就不存在了。有谁见过一个揭竿而起的农军领袖座在龙位上还号召臣民们继续革命?革谁的命?自己吗?《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是那一代共产党人的发明创造。从理论上讲,一个单独执政的政党不断的吐故纳新是非常必要的,也是对增加自身的执政能力从而更好的服务社会百利而无一害的。但是,动员全社会参与、甚至不惜打乱社会正常秩序的做法是不可取的。尤其是将前朝的利益获得者--今天的臣民视为敌人,不断的整治使之终生不得安宁更是不人道的。这种对精神的折磨与旧时改朝换代时灭门九族的肉体消灭在本质上没有多大的区别,都是对人性的摧残。这种一有风吹草动就把这些过去的敌人—今天的臣民拉出来整治一番的做法就等同于,给一个已经被打得半死的老虎打一针强心剂,让它晃晃悠悠的再站起来,然后再一顿猛打。然后在人道主义的招牌下边打边不断的静脉滴注葡萄糖,使之维持生命以便日后再打。这种玩法好玩吗?无论是对人还是对老虎,这种玩法都太残酷了。
    我是58年出生的,文革前的历次政治运动是怎样<运动>我父亲的,我不知道。只是听妈妈和哥姐们提起过,父亲是从来不说的,并不像电影里的老地主那样鼓动儿子以卵击石,去把生产队的材火垛烧掉,用儿子年轻的生命换取报复新社会的心理平衡,天下没有那样的父亲。七十年代末随着社会政治环境的宽松,父亲才断断续续的给我讲了一些陈年旧事。并对当时的时局,国共两党的是非功过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老人至情入理,非但没有对自己后半生的劫难有丝毫的抱怨,反而盛赞当今社会的人人平等,国家干部的廉洁奉公,也许是他看惯了旧官场的尔虞我诈才对新社会的新气象深有感触。至于对他自己所遭受的劫难倒是很看得开。他认为,只要社会进步了,国家富强了,人民幸福了。由哪个党派执政是不重要的。个人的荣辱也是不重要的。民族的富强,人民的安康也正是千千万万的国民党人为之奋斗的理想。建党之初的军阀混战、北伐。对日的八年抗战,和后来的三年内战,致使成千上万投身国民革命坚信三民主义救中国的热血男儿死于战场,直至后来败走台湾。这一切,在他看来都是历史和国民党人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无数条年轻鲜活的生命除了死在抗日战场上的那部分死得其所,其余的都成了政治较逐的牺牲品,这是整个民族的痛,老人有一个非常形象的比喻,他说,当你用手打脚的时候,脚痛手也痛。不错,我们是应该永远记住这个痛。
    文革开始的那年我8周岁,上小学一年级,大哥在化工局所属的一所中等专业学校就读,平时住校,每周日才回家一次,二哥被关押在一个没有监狱之名却有监狱之实的奇怪地方不能回家,姐姐那年上初中一年级,妈妈在家料理家务,空余时间就是趴在脚踏缝纫机前缝制服装,(缝制一件长裤是5分钱,一件四个口袋的军便服是1毛6分钱)虽然工费及其低廉,却也能补贴家用。日子虽然过的清苦,但父仁母慈,兄谦姐让,一家大小还是其乐融融。我的恐惧是从抄家开始的,那段时间全家遭受的苦难给了我一生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


[ 本帖最后由 云亮 于 2008-12-3 08:1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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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望无恙 + 200 + 1 + 209 那个动荡年代有太多的东西需要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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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6 22:15:32 | 显示全部楼层
    1966年的春天,收音机里的广播内容发生了变化,文艺波段中的传统剧目被现代京剧《红灯记》所替代,其它波段的内容变化使得除我之外的全家老小神情紧张,至今妈妈当年那张愁苦的脸和<你爸爸这回又要倒霉了>这句话犹在脑际犹在耳畔.转眼到了七月下旬,灾难终于降临,那天我在胡同口没能等到下班归来的父亲,当时社会治安良好,交通秩序竟然,一般平民百姓没什麽意外发生,去而不返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在工作单位加班加点大干社会主义,再就是被无产阶级<专政>了
除此之外没有第三种可能。显然,我的父亲没有资格大干社会主义,尽管当年的社会主义---今天共和国强大的工业基础有我父亲当年洒落的汗水。今天的去而不归百分之百的是被<专政>了,因为他已被专政过无数次。三天后的一个早晨,姐姐刚刚出门去上学,一个近来非常活跃的中年妇女左臂上带着红的刺眼、宽的吓人的袖标,引领着十几个带着同样袖标但面目冷酷的青年男女破门入院、破门而入屋,将正准备吃早点的妈妈和我强行带到离我家不远一个旧式的四合院的西厢房,这个房间二十几个平方米,和我家一样的青砖铺地,屋内原有的家具都被搬空。此时屋内已有十几个和我们娘俩命运相同的黑五类家属,这家四合院的主人姓王。据老人们讲他家原是铁门,所以大家都称其铁门王。这家的祖上几代经商。由于晚清王朝的腐败,中国近代屡遭西方列强抢掠 代表中国近代大商业的地方群体—晋商,也在一次次的天灾人祸的洗掠之后走向衰败。这家的主人承袭的祖业到了他们这一代除了这套还算齐整的住宅,还有几家经营绸缎的店铺,解放初期,先是新政府扶植成立的工会代表工人向他们要这要那,后是增加工资增加福利。倒是抗美援朝的隆隆炮声让他们暂时松松气,不仅工人们不再横眉立目。就是军代表们也都一改过去一付占领军的做派,和革命的对象—资本家们交起了朋友,若是能及时的购进产出甚么紧缺物资还被带上大红花,一顿噼噼啪啪的掌声之后兴许就被请到宴宾楼喝杯老酒以资鼓励。政府为了支援战争必须扩大生产,缓和劳资关系协调产销环节,长远的民族利益和现实的国家利益抑制了消灭剥削的政治信仰的推进,这也正是中华民族屡遭劫难却越劫越勇越斗越强的民族魂魄之所在,历史上,无论哪朝哪代,何党何派,每当民族危亡之刻都能抛弃前嫌共御外辱,当然,打跑外敌之后,自家兄弟每每都要杀的天昏地暗尸横遍野。这才是我们中国人。随着彭大将军的五次战役定乾坤,看看那美国佬也不过如此。被战争耽搁了许久的对资本主义经济的改造提上日程,一时间三反、五反紧锣密鼓。资本家们在各军代表的厉声劝导下纷纷要求国家接收管理祖辈传下的工厂商铺,以便自己早日成为自食其力的的劳动者。这家的主人也顺势而动,将几家店铺交由国家经营。到我们成了这个临时监狱的人犯的时候,这家的主人除了这套住宅以外,已经是很地道的无产者了。
    我和妈妈还没吃早饭就被带到这里。我虽饥肠辘辘,还是拒绝了负责看押我们的红卫兵女将给我的玉米面饽饽,因为那饽饽以及装那饽饽的用具不是我家的,我的家庭教育最基本的一项内容就是不吃别人家的食物。挨至下午三点多种,随着膨的一声,老式的花格木门轰然大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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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2-7 14:54:46 | 显示全部楼层
非同凡响的就职演说,怕是一般人等难以理解。毕竟,大多数没有经历过那样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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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7 22:20:45 | 显示全部楼层
    下午三点多种,随着膨的一声,老式的花格木门轰然大开,几个手持木制长枪的男女喊着我母亲的名字喝令她当庭跪下,然后两个人一左一右的将她的手臂反剪至背后,两只虽然年轻但已罪恶累累的手揪抓妈妈的长发狠命的往后拉,以迫使她形成举臀扬脸的屈辱体态,我虽然年幼,但懂得保护自己的妈妈,我愤怒的冲向这群恶徒,但当时的我太小了,毕竟是太小了,他们就像仍一只小狗儿似的把我扔到了墙角。当我再次站起身来试图去解救妈妈的时候,屋门已被反锁,妈妈已被带走。同屋的人表情木然,不要说施予援手,就连同情的眸光都吝啬的难于一投。今天想来,实是不该怪他们,他们的遭遇比我好不到哪去。
    天快黑的时候,妈妈回来了,她头发散乱,脸色苍白,紧紧的抓住我的手,幽幽的说了一句,<老儿,跟妈妈回家>。妈妈领着我走出了那座已是阴森恐怖的邻家大院。区区不到十个小时,整条胡同发生了地覆天翻的变化,铺天盖地的大字报覆盖了所有的墙壁,恐怖的白色代替了原本轻松适意的青灰色。各种书法手迹扬于纸端,血红色的十叉肆无忌惮的践踏着人的尊严。我家的院门大开且多了几幅重复粘贴的白纸黑字的对联,其内容我是决然看不懂的,但门楣上方的 <反动之家>四个黑体大字、小学一年级的我还是识得的,所以至今仍记忆犹新。家院东北角那片空地原本是种植花草的,妈妈怕招惹麻烦就改种玉米高粱等农作物了,据说这样就表示全家洗心革面从新做人了,但是这些代表劳苦大众的农作物还没能等到成熟期就被<劳苦大众>提前收割了,所有作物均被连根拔起,所有尚未成熟的果实被哄抢一空,空地上一片狼藉。二十几只大号柳条水果筐,内装我家平日里使用的瓷器,已是封盖困扎粘贴封条,整齐的排压在倒伏的青稞上面,显然已是登记造册属抄没之物了。这些瓷器虽是日用但不乏古代真品,今日不知流落何处及是可惜。偌大的院落已是沟壑纵横,坑连沟,沟连坑,颇似上甘岭的358高地。室内所有的青砖地面被全部掀起,所有的家具屉门大开,所有的床架,无论是木质包厢,还是铁质管架,但凡是中空结构的,无一幸免的不是被卸掉铜头,就是被木工凿铲破洞开孔,古往今来的炒家场面我们并不陌生,影视剧中常有表现,但这种刨坑毁墙、开孔破洞的抄家方式及其少见,文革中,一般的地主、资本家是没这个资格享受这种级别的抄家待遇的,只有旧政府的军、警、宪、特人员才有资格。而父亲隶属国民党中央组织部统计调查局工人运动组,所以,刨地拆墙式的抄家也就没什麽可奇怪了,因为当年国民党对与父亲职责相同级别相当的共产党地工人员也从没客气过。执行抄家行动的人不是在寻找金银珠宝之类,他们是在寻找 电台,手枪,或是香瓜式手榴弹之类的。后来听说,在抄家时还真的发现发现了一个泥坛子,里面有半下子的黑色砂状不明物质。于是,这个泥坛子就被郑重其事的送到爸爸的关押地,并勒令爸爸亲手排险,为此,在近郊的一块空地拉了三道警戒线,疏散闲杂人等,搞得如临大敌。那些反特电影中常见的怀抱特务设置的定时炸弹跑离稠密人群以身覆弹的英雄一个不曾见到。爸爸像个孤胆英雄独自一人走向空旷的场地。走向那个内装不明物质的泥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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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2-12 15:05:42 | 显示全部楼层
写的很好,让我们了解到某个年代的故事,等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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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13 01:39:18 | 显示全部楼层
    爸爸像个孤胆英雄,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排弹场地,看着那个我平时撒尿玩儿、如今装着去年用剩下的黑色耐火土的泥坛子仰天长笑。样板戏《红灯记》第六场中的李玉和在挨了日本伍长一顿鞭子之后竟然当着鸠山的面把好端端的椅子单腿立地高速旋转,以此来嘲笑宪兵队的鞭子不过是只把筋骨松一松(剧中人物李玉和的唱词),结果鸠山队长一个眼色,就被日本伍长拉回刑房按在老虎凳上,又在脚下多垫了两块砖。现在,爸爸敢于嘲笑那些强势的关押者,其结果也是可想而知,饱饱的挨了一顿拳脚。也怪他们无知,中统做事条理清晰分工明确,一般情况下,经侦查终结证据确凿的,由地方警局执行逮捕,敏感对象由行动组负责密捕。至于绑架暗杀之类大多是军统所为。中统地方工运情报系统专责获取分析工运请报。况且,共产党领导的工人运动活跃期是在三十年代,日本投降以后的国共内战时期,共产党的城市工作系统主要是配合军事斗争,或策反地方武装,或刺探军事情报,或长期隐蔽迎接解放,基本上没有地下党员受命组织工人上街游行。因为共产党已经成熟,基于此,国民政府的所有安保系统也多以军事请报为主要工作内容,只有隶属中组部的中统还保留着工运、学运、商业、金融等几个经济情报部门,工运系统属文职,属员家中怎会有那类玩意?即便是执行长期潜伏任务也不过是牢记一套秘密联络方法、以待日后启动时用于首次联络,至于再次执行任务配发甚么器材需依任务性质而定。(卢沟桥事变以后,国民政府军队南撤,曾有大批隶属中统、军统的情报人员受命潜伏,坚持敌后情报工作。)情报战中历来推崇利用合法身份获取情报,家中藏枪匿弹不是情报人员所为,只有那些逃亡地主或是战场上被打散的营团长之流,才把这活生生的铁证放在自己家中等着一旦被敌方发现去刑场英勇就义。拆墙刨地的抄家结果证明了他们的徒劳,因为我家根本就没有他们希望找到的那些东西。
    我和妈妈回家时,姐姐已先我们而到,听说她是被从学校揪回批斗现场的,并且陪着爸爸妈妈一起站在土台上,可怜的姐姐,只不过是个未满十五岁的少女,她曾亲眼目睹了爸爸的风采,一辆军用吉普,一辆大卡车,声势浩大的<护送>着我们的爸爸来到批斗现场。当天的警卫级别绝对高于他的旧时最高长官---陈立夫。据说中统做事历来低调,不事张扬,不像军统那样飞扬跋扈,弄得鸡飞狗跳。
    批斗会结束后,爸爸又被人武装 <护送>至关押地点,此后一个月之后才回到家中。
    当晚,我们母子三人是在饥饿中渡过的,因为家中的现金和粮食以及一切可以充饥的食物统统被拿走了。行文至此,我哭了,我禁不住的老泪纵横,我为爸爸的惩大于过而哭,我为被株连的全家而哭,更为我们中国人的内斗劣根而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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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2-14 18:40:14 | 显示全部楼层
很有思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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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21 12:53:24 | 显示全部楼层

《苦难童年》-劫后余生

    抄家的第二天,院门的外面就有红卫兵站岗了,而且还是双岗。我家就像一个重要机关,我们都被<保护>起来了,只不过他们不是蒋委员长派来的,我家能享有如此尊荣还需感谢另外的一位老人家。我们出入要向门岗报告,当然得有正当的理由,譬如买菜打油倒垃圾之类的,至于你说出去玩会儿或是到大街上去转转是不会被允许的。好在这段时间不会有人来访,不要说邻居,就是我的几个亲叔叔和相当数量的堂兄弟在那段时间一个都不曾来探望过我的母亲,可能是那时的他们也都是自身难保。以致我在后来的岁月里和这些一爷共孙的至亲怎末也亲热不起来。倒是我的三个舅舅和两个老姨在当天的夜里就来看望我那还在惊恐中的母亲,还给了她7块钱和十几斤粮票,不然大家是绝难看到这篇文字的。因为查抄过的家是真真正正的一贫如洗,没把我们满门抄斩已是<党恩浩荡>,饿死几个反革命家属是不会影响越来越好的大好形势的。我是小孩儿不被限制,可以在院门前门岗目光所及的范围内玩耍。但我不敢出去,出去以后经常会被一些大一点的孩子们追打。妈妈也被勒令每天必须扫大街和胡同。
    那时、寻常百姓家住的都是平房,几个胡同几百户人家有一个公共厕所,有一个让居民倾倒泔水的非常可怕的下水井。我们那片的居民俗称<地沟>。孩子不乖的时候大人会说,再不听话把你仍地沟,孩子们都怕被扔地沟。当然没有小孩儿被扔地沟。院落比较大的住户都在某个角落搭建一个茅房,里面只有一个木桶,木桶的底层垫上一些炉灰,只能大便,无论谁,方便完了以后必须在冒着热气儿的大便上再撒上一层炉灰。小便都是撒在一个直径小于20公分的小木桶里,然后再倾倒到一个更大的木桶里。这种大木桶是每家必备的,也有个俗称,叫做泔艄(shao)。泔艄满了都由大人提到那个公用的地沟去倾倒。每家的生活垃圾都是放到一个类似现在的啤酒箱那样大小的木箱里,也有用破洗脸盆当垃圾箱的。每天早上都会有俩个人拉着各自的排子车,车上有一个特制的和车身一样长宽的木箱,车辕上挂着一个铜铃铛,口里吆呼着,倒灰--,或是,倒土---。倒灰就是倾倒茅房里的那个大便捅,因为炉灰比粪便多所以叫倒灰。倒土就是倒垃圾。我是个董事的孩子,自打家被抄,爸爸被关押,妈妈被勒令扫街以后,这两件事就是我的了。所以每当铜铃叮当,吆呼连连的时候,也是我经受考验的时刻。因为我每天都要承受哄笑,叫骂,有时还可能招到砖头瓦快的袭击。更可恨的是那些拉车的环卫工人也一改以前把车停到每家每户门前的工作程序,而是把车听到胡同口,借以表示他们不再是为居民服务(因为居民里有地富反坏右)的,而是革命工作的某种分工,他们是工人阶级,光荣的很。只出院门都有危险的我反要搬着木箱走到胡同口,岂不是大大的提高了受到袭击的危险系数?
    八周岁的孩子在心理上是没有多大承受能力的,每天面对的是愁眉苦脸的妈妈,心里惦记着不知生死的爸爸。再加上物质短缺造成的生活困苦,不久,我就生病了,病的很重很急很突然,夜半三更的上吐下泻高烧不退,15岁的姐姐声泪俱下的向站岗的红卫兵哭诉。可怜的妈妈向接到门岗汇报前来审查真伪的那个同样长着一付娃娃脸的总指挥哀求允许我们去医院。<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行动。>尽管领袖的教导袀袀在耳,烂熟于胸,但人毕竟是人,我终于在四个手持木枪的红卫兵押解下前往第二医院,(妈妈不许去,越是这种时刻越要提高警惕,严防阶级敌人施展阴谋诡计)前面两个,后面俩个,走在中间的是背负着我的姐姐。马路上万般寂静,偶尔有辆回场的公共汽车疾驶而过。昏暗的路灯把六个夜行人的身影交替着复制在失修的柏油路面上,这个拉长,那个缩短,但背负着我的姐姐的身影永远那麽高大无比,直到今天。两公里的路程,姐姐背着我一路小跑。我得救了!要感谢那场虽说涉及范围较之<镇反>更大,打击面更广的运动。这回来的人道一些来的文明一些。不然我会和我那个没见过面的小哥哥一个下场,活活的疼死在候诊室。因为,在<镇反>运动中没有哪个医生胆敢抢救一个历史反革命的狗崽子。我病愈出院的时候见到了救我小命儿的<大恩人>,那是一块金字红匾,上面写着,<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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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4 18:04:01 | 显示全部楼层
O(∩_∩)O哈哈~,第二张照片真是太可爱啦~@^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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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4 18:05:00 | 显示全部楼层
嗯,写得真不错,等待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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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1 17:40:42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帖常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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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20 16:29:11 | 显示全部楼层
经典回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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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20 18:46:47 | 显示全部楼层
云亮兄,等着看你的续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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