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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贸机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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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0-5 23:31:5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转自“天涯”annisa

1. 一块砖能砸到俩外贸人
  
  我报名参加了一个法语班,全班同学二十来个人,各行各业都有。坐我旁边那女孩子是师范学校钢琴系的研究生,快毕业了,想毕业后去法国继续深造音乐;坐我后面的三十几岁女人是个阔太太,在家闲得发慌来学点东西消遣;再问到坐我前面那个跟我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她说她是做外贸的。
  
  “哎呀,我也是做外贸的。”我惊喜,连忙凑上去认亲。
  
  她用左手对着整个教室象征性地画了个圈,漠然地说:“听说这里面有六七个做外贸的。”
  
  二十个人里面有六七个做外贸的?我觉不可思议,细细打量每个人,象在做“猜猜看”的游戏,却怎么也判断不出来哪些人是我的同行。直到有一天,我和我的同行们同时举手向老师告假,下个礼拜要去广州参加广交会,顿时这六七个人水落石出。
  
  我跟一个矮胖子搭讪:“你哪个外贸公司的?”
  
  他说他是哪个哪个公司,我茫然,没听过。他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说:“全南京上百家大大小小外贸公司呢。”他极笨的,总是把单词念得象英语发音,他跟老师辩解说他是跟美国人做生意的,英语练得好得没办法,所以影响了学习法语,嘁!
  
  最近我又成为了一家新开业的健身会馆的会员,有空就跑去换了运动衣运动鞋在里面晃来晃去,最喜欢在跑步机上边跑边戴着耳机看电视,一看就是一整集电视剧。忽然注意到旁边一台跑步机上的胖男人正在气喘吁吁地跟他的私人教练聊天,英俊的教练问他是干什么的,他说做外贸的。
  
  后来我又在女用更衣室里听见有人跟别人搭讪说自己是做外贸的。
  
  我很想冲到这家健身会馆的登记台去问个清楚,他们到底有百分之多少的会员是做外贸的。
  
  忽然,我意识到,无论我走到哪里,都能碰见我的同行,法语班,健身会馆,餐厅,美容院,大街上,飞机上,甚至外地,外国。
  
  我又意识到,我的生活中充满了我的同行,我有个舅舅是做外贸的,我妈是做外贸的,还有个表姐曾经也是做外贸的,我大学宿舍的七个人中有四个人现在在做外贸,我的好朋友小欣、KEN、KEVIN都是做外贸的。
  
  我开始对这个现象感到很有兴趣,我有时间跟别人喋喋不休地谈论风花雪月琴棋书画天文地理家长里短,不如谈谈外贸,既然我有这么多同行。
  
  2. 我们都恨死做外贸了
  
  开篇明意,我恨做外贸,我的朋友同事也都恨。
  
  “死外贸”是KEN发明的,他在一段忙得焦头烂额的日子里,忽然变得妙语连珠,发明出诸如此类的很多词汇,简单,朴实,却一针见血直指人心。
  
  后来我们谈到谁谁谁,就会说:“哦,原来也是个做死外贸的。”或者:“哦,原来也是个死外贸。”也就是说,“死外贸”可以指职业,也可以指人。
  
  现在,我们说到“外贸”一词,无不在前面加“死”这个前缀,充分反映心情。
  
  我们每个人,不管年纪多大,都有自己的梦想,梦想里决然没有外贸这回事。比如KEVIN,他大学时是学校的乐队主唱,不知怎么毕业后混到外贸公司来,至大的梦想是能离开公司,开个小酒吧,请不起驻唱歌手就自己上,每天过睡到自然醒的日子。
  
  而小欣的梦想是做家庭妇女,最爱在家里侍弄侍弄花草,今天缝个*垫,明天煮锅牛肉汤,一逛街就疯狂购买打折的床上用品,天天嚷着要怀孕要怀孕,可没完没了的出差令她不敢轻易播种,惟有继续等待良机。
  
  在几年前我刚认识KEN的时候,他就常常很深沉地跟我说:“我的梦想是卖热带鱼。”
  
  热带鱼?!!
  
  当时我还是个刚参加工作的小丫头,顿时被他震住了,满心崇拜地想:他是不是指,他要做热带鱼进出口生意?
  
  至于我表姐,她的梦想就是去国外念书,念完书干什么再说,重要的是念书本身,后来,她真的辞职去了美国,梦想成真。
  
  我妈的毕生追求是画国画,做了一辈子外贸,退休后终于如愿以偿,一心扑在画画上。
  
  我呢?众所周知,我的理想是做自由撰稿人,可是,我这点水平能养活自己吗?答案是否定的,所以我还是得继续做这死外贸。
  
  可是我们为什么这么讨厌做外贸?答案太多了,连珠弹一般从我们嘴巴里蹦出来:枯燥!无聊!没意思!没创意!没乐趣!辛苦!压力大!加班多!出差多!
  
  好象我还不认识哪个外贸人衷心地热爱外贸,除了我舅舅,待后面再表。
  
  3. 童年阴影及猪油蒙心
  
  其实照理说,我根本不该在长大成人后选择做外贸的,因为,我小时候就开始恨这个叫“外贸”的魔鬼了,它跟我抢夺妈妈。
  
  前几天跟几个好朋友吃饭聊天,席间天南海北,忽然讲起童年的事来,他们说起小时候玩过的游戏,什么用家里找的避孕套做成水枪,什么拍洋花打弹珠,什么养小狗小猫小羊小鸡的,说得口沫横飞兴高采烈,忽见我呆坐一边不吭声,便齐声问我,我木然地说:“小时候,尽在家扒着窗户看天上的飞机了。”
  
  他们大惊,既而各自惭愧,以为我从小有奇志,就象《孔雀》里那个心比天高的姐姐似的想做伞兵飞行员什么的。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妈妈常常出差,每年都要去参加广交会,每年都要出至少两次国,这些长差一去就是半个月,而我从小依恋妈妈,每当听见她要出差的消息,伤心得跟天塌下来似的,然后天天望着天上的飞机,猜测妈妈会不会在上面,会不会今天回来。
  
  他*的一个女同事至今看见我都要说一件往事,她跟妈妈一起去出国,出发那天来我家喊妈妈一起走,结果我撕心裂肺地哭着,拼命拖着他*的行李箱不让她走,害她们差点误了飞机。那时我还在上小学。
  
  那个时候,我留着很长的头发,爸爸又不会给我梳辫子,每次妈妈出差,临行那天会给我扎很紧的麻花辫,让我睡觉不要拆了,坚持个两三天不用梳,再往后非梳不行了,爸爸就带着我到邻居家央别的女人帮我梳头。连我的老师们都知道了,只要看我头发凌乱,就来问我,是不是你妈妈又出差了。
  
  爸爸虽不太出长差,却也短差不断,就算不出差也有没完没了的应酬,于是,我常常被拜托给邻居,今天到这家蹭饭,明天到那家蹭饭;我恨到别人家蹭饭,倒不是特别有骨气的意思,而是,在家的时候爸爸太溺爱我,吃青菜都挑菜心子菜叶子给我,我从来不吃菜梆子,到了人家家,挑三拣四多没家教,不爱吃的也直着脖子咽下去,眼泪都憋出来了。不过也有开心的事,记得有家我常去蹭饭的邻居,家里有个比我稍大的男孩子,知道我晚上常常一个人在家写作业,便跑到我家窗前(那时我们住一楼)跟我聊天,逗我开心。扯远了,不是在痛诉童年阴影嘛,咋把小初恋给漏出来了。
  
  最开心的当然是妈妈出差回来的那天,放学早早冲回家,妈妈笑眯眯地打开她神奇的、贴满机场标签的行李箱,给我掏出一大堆礼物,衣服、发夹、文具、小摆设,很多东西至今我都保留着,甚至从来就没舍得拿出来用过。然而,相比之下,我宁愿什么礼物都没有,也不要妈妈整天出差,不要头发乱糟糟地去上学,不要关在家里看飞机,不要到别人家吃饭,不要咽菜梆子,不要不要不要!
  
  至于到工厂出差,更是三天两头的事,那时工厂都在乡下,妈妈去工厂,都是说“下乡”,我只知道她去乡下了,自己做外贸后想起来才明白,是到工厂去。下乡,下乡,又是下乡,我真搞不懂乡下有什么好玩的,妈妈要不停地往乡下跑。
  
  总之,我讨厌死他*的职业了。
  
  至于后来为什么我自己也选择了这个职业,现在想起来,纯属猪油蒙心,有可以说是被妈妈有预谋地设计了,她想让我做外贸。填志愿的时候,她说学日语吧,热门,我昏头昏脑便填了,到找工作的时候,她说,做外贸吧,学外语当然做外贸。啊?外贸?!
  
  这个时候,我已经在外上学四年,几乎不太依赖妈妈了,而童年对他*的职业的憎恨也有点好了伤疤忘了痛,越来越淡化了。放眼望去,身边人百分之五十做外贸,百分之五十做内贸。(调查范围就俩人,我妈和我爸。)爸爸是做农用机械国内贸易的,整天跟拖拉机配件打交道,看上去特无聊,也不见得比妈妈轻松点,相比之下,比他*的职业还吸引不了我,其它可以想象的职业呢,警察、医生、老师,好象都不太可能,所以,所以,做外贸似乎成了我唯一的选择。
  
  我以前的科长、现在的老板XIA曾经对着我叹气:一个女孩子,怎么就选择了这个职业呢?语气十分怜悯。
  
  其实XIA本人也是猪油蒙心型,他一直告诉我,他热爱做学问,当年在北京上学成绩优异,原有机会当大学老师,继续研究学问,却为了回到江苏,进了这家外贸公司,从此“商场一入深似海”。
  
  可能蒙了更多人心的那块猪油是金钱吧,因为外贸被传说为很赚钱的行业,至于是否确凿,稍后讨论(这话题太敏感,待我抹抹冷汗,仔细考虑考虑再说)。
  
  4.外贸是啥?
  
  书上说,对外贸易(Foreign Trade),亦称“国外贸易”或“进出口贸易”,是指一个国家(地区)与另一个国家(地区)之间的商品和劳务的交换。
  
  我问小欣:“外贸是啥?”她说:“二道贩子。”
  
  我又问KEVIN:“外贸是啥?”他说:“二道贩子。”
  
  我说:“人家小欣已经说过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创意?”他说:“从做外贸开始,我就变得没创意了。”
  
  我又问KEN:“外贸是啥?”他说:“二道贩子。”
  
  我不禁开始怀疑,专业书籍中关于外贸的概念,是不是应该干脆就更改为“二道贩子”,既然这个概念如此深入人心。
  
  圈内人的概念如此惊人的统一,那么圈外人如何理解呢?
  
  首先提及的当然是我的爸爸,十几年前妈妈刚开始走进外贸行业,爸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就充分说明了他对外贸的见解:“你们这些是市场经济的产物,好不长。”语气颇为不屑。那时爸爸他们的农机公司是政策扶持、市场垄断的,可以说是计划经济的代表,因此与外贸行业所代表的市场经济竞争(其实早期的外贸也带有扶持和垄断的意思,后面再论)很是格格不入。当然,历史的车轮证明了后来败下阵来的是计划经济,而市场经济的产物却发展得风生水起。
  
  有一次一个报社记者对我作简短的采访,谈到我的职业时,很是迷茫地问:“外贸是干什么的?”我一直以为全世界人都知道外贸是干什么的,没想到一个堂堂记者会问这个问题,于是沉吟了一下,正考虑该怎样言简意赅地解释,忽然她已作恍然大悟状,说:“哦,是不是开外贸小店的那些人?”我晕倒。
  
  不过也没什么,隔行如隔山嘛。
  
  最叫我晕倒的却是另外一次,一个偶然机会我认识了一个女人,谈起彼此的职业时,我说我是做外贸的,她立刻很高兴地说她也是做外贸的,原来是同行,我当然也感到亲切,便继续聊下去,问她主要做什么地区(我的意思是出口到哪里,欧洲还是美国还是日本),她说,一般会去广州进货,有时也去宁波温州。我已愕然,后来再听她说她的店铺在哪里哪里,我才明白,她是开小店的,卖外贸商品。后来她还不停跟我一起叹气:唉,做外贸真的很辛苦呢。
  
  其实呢,通俗易懂地说,外贸就是跟外国做生意,可以从外国买回来,也可以从国内卖出去,不过我们做的是纺织行业,出口比较多,我对出口也比较了解一点。其实跟国内贸易基本一回事,跟在菜场摆个摊儿卖青菜萝卜也是殊途同归,说到底就是我给你东西、你给我钱这么回事,当然,由于出一道国门,也就会牵涉到比较复杂一点的东西,你要遵守政策法规,你要接受检查检验,而由于距离的原因,钱和货也不可能象买菜那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些都到后面再慢慢谈吧。
  
  小欣他们说的没错,外贸就是贩子,而是还是二道贩子,不是一道。我们从生产厂买货,再卖给国外买家,我们既不是供方,也不是求方,就是个中间人,牵线人,国际倒爷,对,二道贩子。
  
  小欣的老公最绝,他说:“做外贸的都是民族英雄,理由嘛,各自体会去”。我哈哈大笑,说要写进圈外人的见解里去,他反对,说他应该算作圈内人士,因为他是我们的辅料供应商,就是做商标吊牌什么的。很好,很好,民族英雄,比二道贩子冠冕堂皇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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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0-5 23:32:56 | 显示全部楼层
5. 上了贼船
  
  现在仍清晰地记得五年前我去HH公司参加面试的情景。
  
  HH公司是一家著名的省级外贸公司,做针织服装。五年前我们去应聘时,气派的HH大厦已经落成好几年了,空旷的停车场,宽敞的落地玻璃自动门,整洁大方的门厅,穿制服的保安,装修精致的走廊和办公室,甚至走廊里随处摆放的绿色盆载植物,全都给初次上门的我留下的好印象。我这人有个太过迷信一见钟情的毛病,买东西总是第一眼喜欢上的最好,后面再看别的,也还是心心念念惦记着第一个,再怎么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要回头去买第一个;鉴于这个原因,我在后来对很多事物的挑选上就不再喜欢耗费时间了,第一眼看中了就不再去看别家,HH公司就这么令我一见钟情上了,去过HH,我便没有再参加其他公司的面试。
  
  我是来参加面试的人中第一个被喊进去的,当我一走进那间会议室,我便要晕倒了:长条形会议桌的周围坐了男男女女十几口人,齐刷刷用挑剔地眼光看着我;另一个要晕倒的原因,我穿太多了,而里面暖气太足,热得我汗直冒头发昏。
  
  后来我知道了当时那十几口人是总经理们和各个部门经理,大公司的派头嘛,就是要图个热闹,面试新人也不例外,不管你们部门今年有没有招新人的计划,只管来坐着就是了,欣赏欣赏学校里的漂亮小女生,顺便跟别的部门经理唠唠嗑联络一下感情。
  
  至于暖气的问题,给我刺激很大,我最痛恨穿衣不合时宜,太冷或太热都令我心烦意乱,可是那个时候我是个学生嘛,天天在没有空调的宿舍和教室出没,大冬天当然穿得跟狗熊似的,却不曾料人家大公司里温暖如春,从会议室出来,去了一下洗手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面红耳赤,可能也有紧张的原因,那番情景至今耿耿于怀。
  
  面试的具体情况已经不大记得了,唯一印象深刻的是有个精瘦的年轻男人,悠然地将手上把玩着的一只蓝色手机往桌上一放,指着手机问我:“比如说人家卖手机,你也卖手机,你怎么跟人家竞争?”
  
  我晕头转向地胡乱说道,一要价格低,二要质量好,三要服务好。妈妈咪呀,真佩服自己,当时的我虽没见过什么世面,却还真是足智多谋,换了今天问我这个问题,我还是这三个答案,想不出第四个。哦,不,也许应该说,到今天我也没什么大长进。
  
  后来,当我得知自己被HH公司录取的时候,别提有多高兴了,即使多年后我已经对这个公司十分厌倦,我还是要说,当年走进公司的时候,我是由衷欢喜的,简直象小学生第一次戴上红领巾一样激动。
  
  总之,HH是我人生中服务过的第一家公司,也许亦是最后一家,现在的我基本属于个体户,自由散漫的日子过惯了,基本无可能再给自己找个樊笼。
  
  第一次看见小欣是在公司的电梯里,当时的她扎着马尾辫,大眼睛忽闪忽闪,青春无敌的样子,让我一看就喜欢上了,而今她已经是已婚妇女同志喽,发型怎么整怎么不满意,烫了觉得老,剪了觉得土,总之是自认为又老又土;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当年每天素面朝天去上班,擦点尼维雅或者玉兰油就很对得起自己,小脸儿整个一“剥了壳的鸡蛋”,现在呢,不化妆简直不敢出门,照镜子不能对着阳光,不然那疙瘩和小细纹能让我把镜子给砸了,从美容院回来稍微找回点自信的感觉,妈妈却说,顶多算剥了壳的松花蛋。看看,我们的青春都奉献给HH公司、奉献给外贸事业了。
  
  不过,话说回来,只要走进大社会,在哪里都是一样要老的。有人说,嫁给谁不是嫁呢,我要说,在哪个行业老不是老呢?
  
  6. 几场莫名其妙的考试
  
  进了HH公司后我才知道,有的学校的日语专业竟然是叫做“外贸日语”的,简直就是与外贸行业百分百对口,比如苏州大学,小欣和KEN都是苏大的,不过据他们自己招认说,所谓的外贸日语,不过是唬唬人的名头,赶个时髦而已,日语是学了,外贸知识则仅仅蜻蜓点水而已。我们南京大学的日语则偏重人文历史多一点,外贸、经济之类基本毫无涉及。在两个学校的问题上,我与小欣、KEN多年持对立态度,他们夸口他们学校的日语教的好、实用性强,说我们学校出来的学生只会纸上谈兵,而我则坚持认为他们挂着外贸的名头太过媚俗,远不及我们学校来得象做学问的立场,如果过几年外贸不行了,别的行业吃香,会不会他们学校就把系名换成“房地产日语”、“CEO日语”、“证券日语“之类呢?
  
  以上情况说明了,我在被HH公司录用时,对外贸完全一无所知,是这个行业的门外汉。HH公司通知我录用消息的时候,顺便扔给我一句话:进公司之前要参加省级外贸公司外贸知识统一考试,考试不通过就没法被最终录用。这句话极有威慑力,我不敢怠慢,立刻兢兢业业按照指示找到外经委专门卖考试资料书的地方,拿出HH公司给的书单,花大价钱买下了大约七八本厚厚的书,如获至宝地捧回家。那是我学生生涯的最后一个暑假,只有一个月时间,我几乎全耗在家里啃那几本外贸书籍了,回想起来,真是浪费。
  
  饶是这样用功,参加考试的时候我仍然是大大地受挫了,考卷上的题目偏重实际案例,跟书上内容相去甚远,如同天书,浑然不知所云,只得凭感觉胡诌乱写,狼狈交卷,感觉很差,沮丧地认为自己可能是通不过考试了。没想到,这场考试就象个响声挺大的爆竹,放了也就放了,再也没有后文,该去公司报到就去报到了,该上班就上班了,直到很久之后,我听小欣说:“只要公司决定要你,通不通过考试都无所谓的,瞧把你吓的。”
  
  小欣还很老实地告诉我,虽然他们学校号称教过外贸知识,她也觉得自己考得很差,根本不会做那些题目。我总算心理平衡了。
  
  在那次考试的考场里,我碰见了跟我小学、高中都同班的阿玉,很惊奇,大学四年我们都没有见过面,竟然会在这里遇到,连忙寒暄起来,一问才知道,她也进了HH公司,也就是说,我们又要在一起朝夕相处了,可真是有缘分啊。
  
  工作了大约一年以后,我们这班人又参加了一次考试,这次隆重很多,是全国外销员资格统一考试,考两门,一是外贸知识,二是外语(可以选择英语或日语),据说要两门都通过才能拿到外销员资格证书,拿到外销员资格证书才能上外销员岗。做外销员是我们每个进外贸公司的新人的愿望,因此不敢掉以轻心,不过,也许是因为多少有了点实践经验的原因,这次再捧起专业书籍来读时,比上一次有感觉多了,边看边点头作顿悟状,竟然还看得津津有味起来。考试那天刚好是公司组织出去旅游,我们几个参加考试的没有能参加,无比遗憾。
  
  那次考试感觉不错,有把握通过,所以考完就没再挂在心上。过了很久很久以后,人事部经理随口告诉我,我通过了考试,她语气很平淡,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令我忽然有种上当感。果然,后来我才发现我真的上当了,小欣那次根本就没去考试,跟着出去旅游去了,后来几年也没有参加,照样做外销员,公司里根本不在乎这个所谓的资格证书,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
  
  小欣比我调皮得多,我决定以后学乖一点,再也不浪费时间参加什么牢什子的考试了。
  
  但没有想到,2002年冬天,我鬼迷心窍参加了一场雅思考试。那年正是工作的低迷期,两年之痒,最初的新鲜感消失了,又没有能立刻做出什么起色,非常尴尬的境地,很是厌倦这个工作,觉得它并不适合我,就决定要辞职去留学。虽然我学的是日语,我一点也不想去日本念书,一心想要去英语国家,美国太难签证,便锁定了英国,信誓旦旦决心参加雅思考试。买了很多好昂贵的参考书籍和听力磁带回来自学,上班时间则泡在雅思考试网站上看题目,反正那时候一点也不忙,有的是时间;国庆长假,我还跑到上海去参加了环球雅思短期班。这些当然得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能让周围的同事尤其是领导发现我已经起了外心。所以说,这次考试完全是一场“背叛的考试”。
  
  那两个月时间非常用功,自我感觉英语水平迅速提高,日子也过得很充实,工作的事则完全不上心,走进办公室就嫌烦,傲气地偷想:看着吧,我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考试那天特别冷,加上紧张,我都发抖了,可能是给自己的心理压力太大,仿佛离开公司、离开这个不喜欢的职业的全部希望都押在这考试上了。过了一两个月,有一天我正在工厂里验货,伏在大台子上拿着卷尺量衣服尺寸呢,朋友打电话来,说雅思分数出来了,帮我在网上查到我的分数,6.5分(满分9分,6.5是申请正规大学研究生的必要条件),口语不错,考了7分。我那个高兴呀,一个人在工厂车间外面的走廊上手舞足蹈,还验什么货呀,姑奶奶我要跟死外贸撒哟那拉了,不陪你们玩儿啦!
  
  然而,命运决定我注定还是要将死外贸做下去。就在这个冬天,在我的经理XIA的帮助下,我的工作有了很大转机,因此暂时将辞职的心放下了。所以说,我这个人其实也没什么大追求,有了点颜色就能开染坊。
  
  雅思算是白考了,不过工夫没白下,英语水平确实有很大提高。到次年春天,XIA随便跟我说了一句:“你把英语六级给考出来吧,对你的工作好一点。”我明白他的意思,因为我是学日语的,大学里考了一次六级,58分,没通过;而XIA是做英语国家生意的,当时我跟着他学徒,做他的助手,如果英语不好,有点明不正言不顺的感觉。国有企业,名正言顺是硬道理。
  
  我很听XIA的话,没等他再提第二次,就去报了名,不过真正准备却是考试前一个星期才开始的,到网上找了些历年的考卷来做了做,就跑去考了,仗着考雅思留下的底子,觉得问题不大。果然,考了78分,顺利通过,我也随便跟XIA说了一声,他很高兴的样子,说:“就知道你没问题的。”考过就考过了,公司从来没人跟我提过,也没人要我出示六级证书。说来好笑,可能是太不放在心上了,分数是我在网上查到的,证书却一直懒得去领,所以,直到今天,我都没有拿到六级证书,也不打算去拿了,估计往后也不会有人要看这个了。
  
  这就是我离开学校后参加过的四次考试,都有点莫名其妙的感觉。我知道有一些行业是拿考试当饭吃的,好象财会就是,要考很多很难的试,简直不人道,离开学校还要为考试头疼,人生还有什么趣味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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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0-5 23:34:41 | 显示全部楼层
7. 穿什么衣服做外贸?
  
  快毕业的时候,为了求职,我们每个人都置办很正式的套装。我记得自己买了一套烟灰色的套装,上身是传统的西装款式,下身就是长裤,去HH公司参加面试时就穿了这套,加上高跟鞋和长大衣,头发盘成个发髻,要多老气就有多老气,生怕被别人看出青涩来。现在想起来,那套西装是我有史以来最傻的衣服了,事实上,我只穿过那么一次,后来想起来再找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将那套衣服扔到哪里去了,也许是离开学校时忘记带走了。
  
  幸好是HH公司,本来就是走传统路线,不然换了别的新派一点的公司,看到我穿得如此傻得冒泡、如此没有想象力,可能都会考虑不录用我吧?
  
  一进公司学习规章制度时,注意到有一条:上班要穿职业装,不准穿牛仔裤,不准穿拖鞋,不准穿无袖无领的衣服,不准……很多个“不准”,现在记不清楚了。并且白纸黑字地写明,违者扣奖金500元。听公司的前辈讲,有人真被扣过的,因为穿牛仔裤。
  
  事关金钱,不是闹着玩儿的,我们新来的同志吓得言听计从,乖乖穿所谓的职业装。那时候是夏天,KEVIN他们男孩子穿西裤、短袖衬衫,有时候还打领带;我们女孩子选择面比较广,当然不会再穿那种西装长裤了,一般会穿上身小西装领短袖、下身为及膝裙或者A字裙的套装,记得当时我常穿的颜色是白色和米色;乖乖穿着肉色连裤丝袜(我最讨厌穿丝袜),白色或黑色高跟凉鞋,因为害怕丝袜刮坏,我还特地在办公室抽屉里备了一双新的,以备替换。
  
  后来,过了一两年,我们那届人从小油条混成半老油条了,加上后面又进来一些更年轻的职员,公司里忽然象发生了服装的革命,开始偶尔有人在星期五穿牛仔裤来上班了,号称时尚杂志上就这样教的,周末要穿得“CASUAL”,放松心情。不好意思,我就是这偶尔的人之一。我们最初还遮遮掩掩地穿些咖啡色或黑色的牛仔裤,象打擦边球一样,比较看不出来是牛仔裤,后来革命风气日盛,干脆蓝色牛仔裤全出来了,再到后来,不仅年轻人敢穿,连科长级的人物也忍不住了,时不时地穿一两次过过瘾。
  
  是啊,毕竟,牛仔裤穿着最舒服啊,比什么西裤、比什么A字裙可舒服多了。
  
  越来越多的人穿牛仔裤、平底鞋来上班了,虽然扣奖金的威胁仍然存在,可多少有点法不责众的感觉。穿了多时,不见领导有什么反应,开始有人得意起来了,说:就是嘛,我们做外贸的,哪能象人家银行、证券公司里那样穿得规规矩矩的呀,那样还怎么干活?
  
  这话说的一点不错,只要看看我们每天上班都在干些什么,你就知道我们该穿牛仔裤还是套装裙了:有时我们趴在大台子上量衣服尺寸,检查衣服上的毛病;有时我们蹲在地上一手拿美工刀一手拿封箱带,封纸箱寄快件;有时我们楼上楼下地爬楼梯,去单证科、财务科、或者老板那里签字;有时更是包一拿就出去出差了,去的都是乡下地方,坐的也许是脏兮兮的长途客车。
  
  老板和职员之间心照不宣,我们穿我们的,老板们看在眼里,不说,当然,他们自己还是憋着不穿的,照样西装革履来上班,当老板真是累啊。
  
  如果天气忽然降温,或者办公室里空调打得太冷,就会有人随手从样品架上扯一件样品来套在身上,有时吊牌还在上面,就这么穿着到食堂吃饭,脖子上架着大大的吊牌,反正人人都知道是样品套在身上。
  
  每年唯一的正式场合就是参加国内或国外的交易会了,一般都会有领导带队,这种时候,谁也不敢往枪口上撞,反正一年也没几次,麻烦就麻烦点吧,男人们把最正统的西装领带全披挂上阵,女人则一定要职业装的。每到快要去参加交易会,我就开始抓瞎,翻箱倒柜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衣服,打电话问我妈:“你还记得去年我参加交易会穿的什么衣服吗?”她当然不记得,所以我只好又临时跑到店里去买两套来应付,待到交易会回来,又不知道塞到哪里去了,不见天日。
  
  有一天我发现,年纪越大,我买的职业装颜色越鲜艳了,即使是传统的款式,我也一定会选择粉红色、果绿色、天蓝色之类,绝对不考虑灰色啦咖啡色啦。当年青春无敌,生怕别人拿我当孩子看,迫不及待穿老气衣服装成熟,而今,就算把泰迪小熊穿在身上,也不会有人看轻我的年纪了,唉,悲哀啊。
  
  人就是这样,得寸进尺。发现没人管以后,我穿衣服开始越来越不上规矩了,平时穿什么,上班也穿什么,花花绿绿的牛仔裤,背上印着巨大号码的运动恤衫,满是铆钉的外套,什么都敢穿去上班;夏天根本不穿袜子了,终于跟我讨厌的丝袜永别,赤着脚穿凉鞋,有时甚至凉拖,脚趾甲五颜六色。不过,我是坚决不会穿超短的裙子去公司的,做事不方便。
  
  即使这样,也不是勇者无惧的,要是知道今天要去找老板签字,我一定会穿得稍微收敛一点,不会在将要拿着报告伸到老板面前的那只手上戴太多奇形怪状的手镯。当然,在没有思想准备的情况下被老板撞见在电梯里,就毫无办法了,只好将涂成彩色趾甲的脚拼命往别人后面藏;还有个办法就是努力跟老板说笑,做各种夸张的表情,把他的注意力集中到你的脸上,而不是身上。
  
  去年我辞职的时候,有同事恍然大悟地说:“怪不得你最近这么嚣张,耳朵上戴三五个大耳环,原来是准备辞职了。”
  
  牵强啊!他难道没有发现,我早就这么嚣张了吗?谁规定不辞职就不可以嚣张的?
  
  8. 关于商品
  
  铛铛铛铛铛,终于要说点实质性的东西了。商品知识,这个词在我们的行业里非常重要,你不懂外贸知识便无法做业务,你若不懂商品知识,也无法做业务,甚至,就我个人的看法,商品知识更为重要,它是基础,是根本,是起点,是基本功,是底气,你越懂你自己的商品,你就越有底气与客户、与工厂谈判,不了解商品知识,别人很容易就能看出来,然后客人就会不信任你,而工厂就会欺蒙你。
  
  周星驰说,就算跑龙套的也要有点专业精神嘛。
  
  前面说过,我做的是纺织品,具体来说,是纺织品中的衣着类毛针织品。
  
  装饰类纺织品比如家纺产品,及工业类纺织品,我不太了解,姑且不去说,但讲衣着类纺织品。服装一般可分为两大类,针织和梭织。
  
  针织是织机使纱线组织成线卷互相串套而成为织物的,而梭织是织机以投梭的形式,将纱线通过经、纬向的交错而组成。简单的说,针织面料是成圈的组织,你可以想象,每一个小小的线圈是可以拉伸开来的,所以多少有点弹性,而梭织是没有弹性的,除非加了氨纶等弹力原料。直观地讲,我们爱穿的白衬衫啦、牛仔裤啦、小花布裙子啦,这些都是属于梭织。
  
  而针织又可以分为两大类,棉针织和毛针织。顾名思义,棉针织就是我们夏天穿的T恤,冬天穿的针织内衣裤,还有年轻人喜欢穿的所谓卫衣之类的,而毛针织就是通常讲的毛衣了。不过,棉针织或毛针织,其实根本来讲还是从编织方式分的,棉针织用的是圆机,毛针织用的是横机。所以,棉针织不一定就是棉的,也可以是化纤、真丝等各种材料;毛针织也不一定就是毛的,同样可以是各种各样的原料,棉,毛(羊毛、兔毛等),丝,还有各种人造原料。
  
  本市的几家服装类省级外贸公司就是按照以上分类方法来分的,有的主营梭织类,有的主营棉针织类,而我们公司是主营毛针织类的。不过,而今市场竞争这么激烈,每家公司都出尽百宝,兼容并蓄,什么都做,别的公司也做毛衣,我们公司也做梭织和棉针织。何止如此,只要有客源有定单,别说服装了,什么都敢做,比如小欣,不知哪里忽悠来一个做乐器的客户,她现在竟然在做古筝,整天研究做琴的木材,好高雅的样子。
  
  我的梦想是忽悠到做鞋子的客户,从此开发鞋类市场,生产国外最新流行的美鞋,美不胜收!不过,想想而已,我对鞋的生产完全是外行,不敢涉足。
  
  KEN是做棉针织的,刚进公司那会儿,我跟着他学了大半年,后来被调到另一个科,跟着XIA做毛针织,直到现在。所以,自认为对毛衣知识算是颇有了解,其他类别则不敢多言,准备后面再继续详细讲解毛衣,小东西有大智慧,毛衣的门道多着呐。
  
  当然,本文所有的所谓专业知识都是按照本人的经验和理解,不为教导,只为娱乐,觉得挺好玩的;也许有不对或不确实的地方,敬请各位看官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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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0-5 23:35:01 | 显示全部楼层
9. 跑龙套的时光
  
  本来想写成“当小徒的时光”,后来想想,最初的时候,我们连小徒都算不上,典型的跑龙套的。
  
  我最早学回的几件事:使用传真机,使用复印机,使用打印机,封纸箱寄快件。学会了以后,我就开始开开心心地跑龙套了,办公室里任何人写好了传真都会扔给我:“阿妙,把这个发给某某工厂。”或者就是喊我封箱子:“阿妙,给我封个中号的DHL纸箱,再写张面单,是寄给某某客人的。”
  
  至今记得有一次,KEN命我帮他复印一叠资料,我发誓这是直到今天为止我一次性复印过的最厚的资料,那天下午我几乎就耗在复印机面前了,一张一张没完没了地复印,好象永远也没有尽头似的。吃了那次苦,后来我跟XIA自己开公司的时候,我坚持为新买的复印机配了输稿器。不过,也就是那次,我看到了复印机旁边的窗户外面有完美的夕阳,浓烈的红色几乎将半幅天空都染满了,漂亮地不似真的,至今记忆犹新。跑龙套需要点自娱自乐的精神呢。
  
  后来我自己带新人的时候,我也以最快的速度教会了他们以上几个技能,然后开始偷着乐,终于我也可以动口不动手啦,那些无聊又烦人的琐事终于有人来代替我做啦。媳妇总算熬成婆。
  
  有个技术含量高一点的龙套活,就是做色卡。一般来说,客人会把每个订单的颜色原版寄过来,我们就让纱厂照着打颜色样,然后寄给客人去确认。纱厂过来的色卡一般是每个颜色贴一张小卡纸上,而且写着他们自己编造的中文名字,而我们就得把所有色卡都剪一半贴在一张白纸上,标明客人使用的英文名字,寄给客人,而另一半就作为留底,归到文件夹里去。这是个很简单的事情,所以我从跑龙套的时候就开始做了。
  
  还有就是翻译客人的规格书,把英文或日文的规格书翻译成中文,不然工厂看不懂。不过这个有点难度,因为里面很多专业词汇,光是学过语言没有什么经验积累的话,翻译出来可能很令人费解,说不定还会引起工厂的误解,造成什么损失,所以一般业务员都喜欢自己翻译。KEN曾经给了我一份日本纺织行业测试要求表,让我翻译成中文,我诚惶诚恐觉得受到重用,不敢怠慢,花了几天时间,翻了好几种字典,费了吃奶的劲才终于全部翻完。现在想想,简直上当,他纯粹是怕把我闲着,给我找事做,那东西,翻译出来都没人会看的,根本没用。
  
  在大公司里杂七杂八的事情很多的,所以我们跑龙套的也挺忙:公司发福利,要帮全科的人去领;外经委闲着没事搞的什么外贸知识竞赛小试卷,要帮全科的人做(还得换不同笔迹);那种没人有空或有兴趣去参加的学习会议(比如防火知识普及),要代表大家去参加;甚至谁想递个什么东西到别的部门,也差遣我们去。
  
  同样是跑龙套,也不是人人都跑得漂亮。我就曾经带过一个男孩子,色卡做得象狗啃,杂乱无章,我看着实在难受,更怕寄出去遭客人骂,只好自己全部重新做一遍,还得背着他偷偷做,免得打击他的积极性。另一个女孩子就好得多,复印过的文件码得整整齐齐交过来,发完传真会打电话跟对方确认页数,帮我接过的电话全都记录在便签上留给我,很是周全。
  
  也许该归结于性别上的差异吧,毕竟女性要细致些,这也就是为何女性更适合担任助手、秘书职位的原因吧?不过,如果因此就说女性就只能跑龙套,我可不答应,龙套跑得好,可不等于就只能跑龙套。连个配角都演不好的人,如何能担当主角?
  
  那个时候的事情全是别人支派的琐事,完全不费自己的大脑,毫无压力可言。前辈们说:“好好珍惜现在,要玩赶紧玩,以后就没时间没心情玩啦。”他们可能有点夸张了,我到现在还玩得好好的呢,有时间,也有心情。
  
  跑龙套也好,唱主角也好,我们都别放弃自娱自乐的闲心思。
  
  10. 竟然是个文艺兵
  
  非常可笑,我进外贸公司后做的第一件大事,竟然是参加一场演出。
  
  那年刚好是经贸系统全部单位一起庆祝江苏省出口创汇多少多少亿(不记得了),搞得很大,HH的工会负责人十分重视,从职工中挑选了二十来个女孩子,重金聘请前线歌舞团的舞蹈演员来训练大家,阿玉、小欣和我都在其中。
  
  舞蹈老师应公司领导要求,大胆地为我们编排了一场声势浩荡的大型歌舞《走进新时代》。说她大胆,是因为她竟然敢于在我们这班毫无舞蹈基础、甚至连体型都高矮胖瘦不齐的女孩子身上策划这么高难度动作,真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不怕做不到,只怕想不到。
  
  那段训练的日子持续了很久很久,记忆中,是从挥汗如雨的大夏天开始,真正演出时已经是十二月了。每个星期几乎一半天数都要在下班后集合参加训练,有时周末也要被招来,从压腿之类的基本功开始一点一点磨,要多枯燥有多枯燥,简直叫人发狂。
  
  后来第二次筛选演出人员的时候,小欣被筛掉了,老师嫌她动作僵硬不似跳舞倒象打架,工会主席还生怕伤害她的感情,想了什么委婉的由头跟她讲,她却坦然面对说:“我天生没有跳舞细胞,你们本来就不该把我拖来。”她倒解脱了,我和阿玉眼睁睁地看着她告别了这种没完没了的折磨,剩下我们俩相依为命。唯一的乐趣便是休息时间女孩子们唧唧喳喳地聊天了,有人去泰国度蜜月了,有人的老公出国回来了,有人刚去相了亲,有人正在参加苦恼的会计考试,有人身上的衣服是新出来的款式,说得很是热闹,一屋子的年轻姑娘,倒别有一种单纯的无忧无虑。
  
  记得我工作后的第一个生日,刚好晚上也是参加训练,到九点多才回家,给自己下了碗方便面吃,十分凄惨。
  
  没有想到,慢慢的我们越来越象那么回事了,开始跳得有板有眼起来。等整场舞蹈全部排练妥当,服装和道具也借来了,一身鲜红夺目、超大下摆的连身长裙,道具是一人手持两把金黄色的扇子。你可以想象了吧,就是那种电视上你最不要看、一出来你就赶忙换台的主旋律舞蹈啦,所有人脸上挂着正式的、虚伪的笑容。
  
  还别说,我们这个节目在这种文艺汇演中挺讨巧的,热闹,红火,领导都爱看,最出彩的是,我们全部演员都是公司内部的职工,而别的单位很多都是直接花钱请外面的演员表演的节目,好看是好看,却没我们这么令人感动。最后我们得了大奖,工会一激动,给我们一人发了个一千块的红包,当时挺高兴,不过最大的好处是攒了一大把补休条子,用都用不完。
  
  以为我的艺术生涯倒此结束,没想到,咱们公司每年年底都要搞个年终总结大会,一方面总结一年的工作情况,表彰先进个人和科室,另一方面就是各个科室表演节目。
  
  老前辈们都忽悠我们新来的,说表演节目这种事每年都是新人担当的,谁也逃不掉,进公司的一门必修课,于是我们就认命了。我们一起进公司的五个人:小欣、阿玉、我、KEVIN、还有个男孩子LEO,兴致勃勃地凑在一起商量表演什么节目,最后决定自创几段趣味广告小品,比如其中一个是我跟LEO约会,他一甩头,头皮屑如同雪花,我一边撑起伞来抵挡一边埋怨说:“你怎么不用海飞丝啊”。
  
  我们编排的时候自己笑得死去活来,觉得搞笑得要命,结果,排练时领导来验收节目,当我们表演的时候,领导毫不动容冷眼旁观,令我们顿时自觉无趣。后来,领导果然说:“唔,挺有创意的,但是可能很多人看不懂吧。”
  
  天哪,这有什么看不懂的?我们又不是说的西班牙语。
  
  第二天就是年终总结大会的日子了,所以我们必须连夜把新节目排出来,于是下班后我们五个人聚在活动室里面商量,越商量越没有着落,后来又转战到一家肯德基去继续讨论。这家肯德基对于我们意义深远,我们在这里彻底放弃了讨论节目的企图,从节目被砍说开去,开始大肆说公司的坏话,拼命诉说自己的不满情绪,这时我们已经工作了大半年,不开心的事也陆续遇到了一些,所以有了这种话题。就从这天晚上开始,我们五个人结成了深厚的阶级友谊,这份友谊,在我们后来的生活中起了很大的影响作用。
  
  发牢骚归发牢骚,太阳总还要出来,总结大会总还要开呀,结果,第二天,树倒猢狲散,各自逃生,我们三个女孩子仗着前面训练舞蹈的底子,花半天时间照着MTV排了个舞《快乐恰恰恰》,两个男孩则各自准备了一首歌。
  
  现在想起来,那个舞丢人死了,傻得要命。后来谁要是敢在我们面前提那个舞,我们就跟谁急。不过没有想到还有人勇于挑战我们的丢脸度,LEO他们科在次年表演了个舞蹈《四只小天鹅》,由他们科四个体形圆润的大男人表演,包括LEO,他们很是敬业,请了芭蕾老师来教,还不知从哪里搞来了超大号的白色小天鹅裙穿在身上。他们的表演效果不错,所有人都笑昏过去了,我们四个人坐在下面边怜悯LEO边忍不住笑得眼泪直冒,KEVIN无限同情地说:“LEO这一世声名算是毁了。”
  
  KEVIN的歌唱得很好,这点是公认的,他们科特别省事,每年都推他上去唱首歌就了事,他自己表演欲也很强,常常都准备上两首,跟我(我是主持人)说一定要带头喊“安可”,他就“勉为其难”地“安可”一首。有一年他在前面领导发言时睡着了,睡得很香,一觉醒来就轮到他唱歌了,嗓子没来得及清,就这样哑着嗓子从头唱到尾,叫人听着那个难受呀,恨不得照他喉结上来一拳。
  
  每年我都是主持人,台词是总经办写的,充满溜须拍马歌功颂德的溢美之词,这些词我是永远都背不得的,所以每次都拿着稿子照念,偏领导就是喜欢听我念这个,到下一年还点名要我主持。有一年工会还特地为我买了身陶玉梅的中装,鲜红的缎子,上台是喜气,平时可没这机会穿,到现在都还挂在衣橱里,看见就想起过去的时光,不管怎样,过去的日子,总是美好的日子。
  
  去年我辞职了,又到年终,HH公司又开始准备总结大会。阿玉比我更早辞职,KEVIN和LEO今年都死活不上台了,按惯例交给新人去办,只有小欣还硬挺着,参加了他们科的什么藏族舞蹈,小欣在MSN上发牢骚:“最后还要给领导献哈达,真他*的,我一定要在台上故意摔倒,摔倒时还要钩倒几个。”我笑。
  
  后来她又说伤感话,说什么我们走的走,退的退,过去的时光不在啦,只有她这棵艺坛常青树,继续丢脸娱人。我忽然想起来,她不是不会跳舞的么?
  
  反正最后真的上台时,她根本没摔倒,反而笑得倍儿甜。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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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0-5 23:36:25 | 显示全部楼层
11.开始做小徒:关于生产全过程
  
  很快,我从单纯的跑龙套上升为开始做小徒了,第一步,了解到了一票货物的生产全过程。因为最初学的棉针织的东西几乎不记得了,此处基本按照毛针织的情况来讲,其实大体说来都是差不多的,大同小异。
  
  一.一般来说客人会寄来一件他想做的款式的样品,叫做“原样”,我们便让工厂照着这个原样来“复样”,做出“确认样”,一般做两件确认样,寄一件给客人,我们自己留一件,以便到生产的时候做参照。确认样一般要用正确的原料,但是颜色可以用现成的颜色代用,拉链纽扣之类的小辅料都可以不按要求随便找现成的来代用,商标吊牌则不需要。一些大公司有自己的设计师,原样会是自己设计打板的,或者没有成衣样品,只有张设计图,只要不是很特殊的要求,照着设计图也能复样;而有的公司就是出去买一些大品牌的新款,回来修改修改,就算作自己的设计了,或者干脆照抄不误,直接寄件“BUBERRY”“BENETON”“GAP”“BANANA PUBLIC”之类的衣服给我们,就让我们照着做。我知道有很多客人每年都要跑到法国、意大利去采购衣服回来做样衣的,这也许就是为什么一种流行元素很快就会被很多品牌采用,从而迅速风靡的原因吧。偶尔也会有不是客人自己的设计,而是客人看中我们提供的某个款式,那么就不存在原样和确认样,直接按我们的样品投产即可,除非他还想稍作更改。(补充:以上情况是在客人要求用的原料为常规原料的情况下,比如常用的腈纶啦、棉啦、羊毛啦,而如果拿过来的原样一看,原料很特殊,没有现成的打样纱,或者甚至以前都没做过,那么第一步就不是把原样交给毛衫厂了,而是得给纱厂,让纱厂照着做出几公斤的打样纱来,接着才能移到毛衫厂去做确认样。)
  
  二.客人也许会确认我们的确认样,那么便可以投产“大货”;也许客人不满意,要求修改,那就有第二次确认样,第三次确认样,直到客人完全满意为止。客人不满意的情况有,确认样尺寸不太符合要求啦,处理的手感不令他满意啦,领子或袖子形状不太好看啦,情况很多,得看客人疙瘩不疙瘩,碰到疙瘩的,能提出一大堆叫你看都看不明白的修改意见,那只能说算你倒霉。
  
  三.在这个过程中,同时还得迅速地打色卡给客人确认,关于色卡,前面已经描述过,一个款式客人一般会想做几种颜色,那么他就会提供这几种颜色的原色,我们就寄给纱厂让他们打实验室小色卡,一个颜色,比如同样是他要求的一种红色,出来个ABC三种,很微妙的差别,也许A有点发紫,B有点浅了,C最接近原色,那么客人就会告诉你他选择了C,这样你的大货纱就得完全按照C的配方来染色。当然我们自己一般也能看得出哪个最接近要求,但还是得让客人确认,他说了算的事情,以后他自己得认帐。
  
  四.有的苛刻一点的客人还要求提供完全修正后的“产前样”,顾名思义,产前样确认后才能生产,而有的客人不要这个环节,确认样确认即可;不管客人要不要求产前样,我们自己都对工厂要求一个“封样”,和客人要的“产前样”意思差不多,“封”了封样才能投产,我们和工厂之间即完全以封样为标准验收大货。
  
  五.工厂开始生产大货了,可并不代表你就高枕无忧了,事情还多着呢,你得赶紧安排辅料的打样工作,比如这件衣服是开衫,有纽扣的,就得把客人原样的纽扣寄给纽扣厂,让他们照着打样,再寄给客人确认,如果确认了,就可以生产大货需要的纽扣了;拉链也同样如此;纽扣拉链都好办,要命的是一些特殊的,比如腰带的扣绊啦,胸口别的一朵胸针啦,肩膀上钉的装饰肩章啦,很烦,得早点去找,拖延浪费的时间是你的,到时候工厂货好了等你的辅料,可就着急喽。还有商标吊牌这些东西也是打样,确认,生产,发给毛衫厂。
  
  六.产品质量当然最重要,生产的过程中要去工厂检验货物,讲究的要去个几次,开始投产时看“初期”,中间去看个“中期”,最后货全好了看“末期”,不能只看末期,否则木已成舟,有什么问题也来不及改了,或者根本无法改。有时候客人也派他们自己的QC(QUALITY CONTROLER品质控制员)来验货。
  
  七.在大货生产得差不多时,要寄“船样”给客人,船样就代表了大货情况,纽扣、拉链、商标、吊牌这些东西都要是正确的,而不能象前面确认样那样可以用不正确的代用,不同客人对船样要求不一,有的要求齐色齐码,就是说所有的颜色和所有的尺码都要,而有的只要齐色码,就是颜色和尺码差开来全部涉及到就可以了,船样确认了才表示允许此票大货装船出运,是以称作“船样”。
  
  八.好了,按照客人要求的装运时间定舱位,让工厂在指定时间送货到仓库,一票蕴涵着你心血的货物就这样装进集装箱,飘扬过海,远渡重洋,出国去啦,不久就会在国外的各个商场里出现,然后被你完全不认识的黄种人、白种人、黑种人、胖子、瘦子、老妪、小女孩、漂亮人、丑八怪买回去,穿在身上,到处跑。
  
  九.这个九最好永远也不要出现,就是索赔。货物出去不代表万事大吉,就算客人钱已经付过来,他也有可能让你吐出来,只要你的货物在当地发生了问题,比如开箱时发现发霉(那肯定是因为工厂装箱时衣服还没有干透),或者顾客买回去洗了发现掉色来投诉零售商等等。你就乞求上帝保佑吧,不过更重要的是把握好生产过程,防患于未然。
  
  
  12.手机
  
  插播个轻松话题,手机。
  
  手机是死外贸们的命根子,没有手机,毋宁死。
  
  刚工作时爸爸给我买了第一支手机,白色的三菱小菲,那时候没有彩显屏幕,没有和弦铃声,没有中文输入,没有短信息,更没有拍照,唯一的功能就是打电话。连时间功能都没意义,我是个永远会戴手表的人。
  
  跑龙套的时候,手机对于我们还并不是特别重要,下班后和周末时间,一般鲜有工作上的电话找我们,一离开办公室,工作的事就完全抛到爪哇岛去,手机响了,准保是呼朋唤友去吃饭玩乐的事。
  
  做了小徒后,情况就开始悄悄起了变化,休息时间,偶尔会被师傅的电话招过去加班,后来开始担当的事情越来越多后,工厂也喜欢直接打电话来找你,而不是找你的师傅了,因为有时候你更了解具体事项的情况。
  
  于是,手机变得无比的重要。
  
  做死外贸,你人可以休息,但手机必须全年无休,一天24小时待命,几乎没有做外贸的人会有晚上关机的习惯。所以我现在也很讨厌别人随便关机,有个什么事,找不到人,急得要死。这似乎有点不尊重别人私人时间的嫌疑,不过,我的私人时间都已被侵犯了,对不起,咱谁也别想过得消停喽。
  
  工厂很辛苦,一般是一年中只放春节假,其它时间都会开工,所以周末或假日他们常常会有事情找我们。客人呢又常有工作狂的例子出现,我时而会有凌晨被客人电话吵醒的经验,出外度假也并不得安生,手机一响,拿起来一看,是那种表明国外来电的乱七八糟号码,顿时情绪沮丧,恨不得装作没听见,但是不行,真的不接,情绪更沮丧,一路琢磨着客人有什么事找我,琢磨得心烦意乱,还不如接了电话听个明白,有问题解决问题。
  
  后来又换了两三次手机,但从来没换过号码,怕麻烦。手机功能也还是限于打电话,也发短信,足够。心血来潮弄了个彩铃,立刻被客户婉转批评:“如果手机主要用于工作来往,最好不要弄这些奇怪的音乐,吓到客人。”
  
  为了捍卫我的自由和权利,我愣是没把彩铃取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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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0-5 23:37:06 | 显示全部楼层
13.工厂实习,半个神仙的日子
  
  理论必须联系实际。每个以做业务为培养方向的新员工都被要求下工厂实习,就象前面说过的,商品知识是基础,而去到生产第一线正是学习商品知识的最佳方案。
  
  在HH公司,工厂实习时间一般是一星期到一个月,由每个科室按照具体情况安排;而我则属于特殊情况,先后参加了两次实习,因为,刚进公司时我在做棉针织的部门,便被安排去了一家棉针织厂实习,一年多以后,我被调去做毛衫的部门,因此又到一家毛衫厂参加了实习。
  
  第一次实习,是当时我们部门的经理送我去的,那家棉针织厂远在盐城,当时交通还没有现在这么方便,到盐城得六七个小时,早晨六点就出发了,颠簸一路,部门经理跟我聊了一路,谆谆教导,循循善诱,既象送孩子赴京赶考的家长,又象押犯人发放边疆的差吏。一路上我听得点头如捣蒜,对该经理心存尊重感激,准备在他的带领下好好学习工作,没想到,我实习回来不久,他就辞职了,这是我进HH公司后遇到的第一桩辞职案,惊愕不已,到后来也就见惯不怪了;听说,该经理出去自己开了公司,现在有人看见他开着宝马在街上跑。
  
  经理把我送进工厂,嘱咐厂长严格教我,便走了。我被抛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彷徨不安。
  
  厂长看着HH公司的面子,对我很是客气,专门派了个技术科的女孩子负责我的起居,领我去工厂旁边的招待所开房间住下,每天早晨女孩子都会买了早饭跑来喊我起床,中饭晚饭也陪着我去旁边小馆子里吃,弄得我十分过意不去。
  
  回想起来,那一个多星期实习的日子真是舒服,虽然吃住条件不算优越,胜在清闲自在,也算半个神仙的日子了。
  
  工厂开工早,七点半就上班了,我习惯了八点起床九点上班,无论如何也起不了那么早,我又不是那种发奋图强的人,从上学起就学会偷懒跷课之类的把戏,所以仗着厂长不管束我,安心睡懒觉,依照在南京上班的作息时间来。负责我起居的女孩子很灵巧,第二天就开始不来喊我了,随便我睡到几点。
  
  全厂都在热火朝天地干活,我是唯一游手好闲之人,这里看看,那里瞧瞧,不明白的地方忍不住逮着工人问东问西,那些工人都很朴实,对我很好,笑眯眯回答我所有愚蠢的问题。
  
  那时候刚入行,年少轻狂,几天下来就觉得自己什么都懂了,无非如此这般而已,没什么再可深究,刚开始的新鲜劲过去了,在厂里呆不住,听着那些机器的声响觉得很是枯燥。于是,我找了个堆面料的仓库,坐在堆积如山的面料里,看书。没人管我,技术科的人以为我在前道车间,前道车间的人以为我在整烫车间,整烫车间的人以为我在印染车间,总之,没人知道我在那里躲懒。仓库很安静,安静得好象世外桃源,倚在面料堆里,可以闻见坯布特有的浓郁气味,醇厚而原始,说不上好闻,但很特殊,现在当我翻看当时躲在仓库里看的书,便立刻能回忆起那种气味来。我在那堆布里面看完了一本厚厚的《纺织品原理》,尚且还算正道,后来便开始看小说书了。
  
  有时我也会偷偷溜出厂门,跑到街上去乱晃,对任何陌生的城市,我都有着一万分的好奇。记得盐城市中心有个骑在马上的男子的雕塑,应该是代表新四军吧,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从看到他第一眼开始,就固执地觉得他象足了堂吉科德。
  
  当然,后来我才明白,每个行当都大有可深究之处,这纺织品也不是轻易就能成为专家的,一个多星期的实习,即使我废寝忘食也不足以学成归来,更别提象我那样投机取巧了。一年多后我第二次下工厂实习,便态度认真多了,这第二次实习容后再谈。
  
  14.单证,单证
  
  从工厂实习回来不久,我又被安排到单证科实习,这也是每个新员工的必修课。
  
  众所周知,单证在外贸行业的操作中占有重要地位,每一笔合同结算付款的依据都是单据,所以,听说有个叫施米托夫的著名国际贸易专家曾经将国际贸易说成是“单据买卖”,不知道是不是有一点夸张。
  
  单证固然重要,但到底是不是每个业务员都必须会独立操作全套单据的制作,却是个值得商榷的问题。听说有的外贸公司规定新员工必须在单证科实习半年以上的,而我们公司当时只要求了一个月左右。我和很多同事一度都认为做业务的员工没有必要花那么多时间和经历在学习单证上,毕竟,每个外贸公司都有专门的单证科,单证科里全是专业打单子做单据的职员,如果我们什么都会了什么都能自己做,那还需要他们干什么呢?分工合作本就是社会文明进步的表现之一。
  
  其实,从另一方面讲,我们业务员的这个想法,还藏着偷懒的意思在里面,要知道,单证是多么叫人头疼的一件事。在我们看来,单证科的那些女孩子真是厉害,不是一般的细心,每天制作那么多各种各样的单据尚且能不出错,当然,她们可当真出不得一点错,一错就要误大事的,为了杜绝出错,她们中有个经验丰富的老单证员来担当审单员,所有人制作的单据都要由她过目检验签字。她们还要特别的耐心,否则,从早到晚对牢这些枯燥无味的数据,真是闷得要发疯了,尤其是审单员,我无比佩服她,怎么可以隐忍不发地不停审单审单审单,换作我,肯定崩溃。
  
  所以,当我们这些业务科的职员每天被业务上的琐事烦恼不堪之余,唯一的念头就是能偷懒则偷懒,制作单据这种事情,是万万不想插手的。
  
  不过,业务科也不是一点都不用接触文件工作。HH公司的操作方法是这样的:公司有个专门的网络业务系统,每一票合同,业务科必须负责在业务系统里将“外销合同”(即公司与外商之间的外币合同),“收购合同”(即公司与工厂之间的人民币合同),“进仓单”(即工厂送货进仓库的情况),“出仓单”(即最后货物出运的实际情况)这四项全部数据都输入妥当,同时还要按照工厂报过来的数据用EXCEL表格制作一张“装箱明细单”,即第1箱里装的是什么货号什么颜色什么尺码,第2箱里又是什么什么,全部都要详细而正确,这张明细单是给客户看的,便于他们提货开箱使用。
  
  接下来才是单证科的事,在HH公司,单证和储运是同一个部门,业务科的一票等待出运的合同到了这个部门,负责储运的人就得按照业务员要求的装船日期来定舱位,比如某月某日目的地为大阪港的船,按货物体积,体积刚好的话,可以订一个40尺的大柜或20尺的小柜,整柜装货提货都方便快捷些,如果体积不够,配整柜嫌浪费的话,就和其他公司的货物拼箱,费用便宜些。有的客户会指定货代指定船公司甚至指定要什么船,比如有些日本客人喜欢指定比较快一点的COSCO,那么负责储运的人就按照他们的指定要联系即可;如果没有指定,负责者就要从公司利益出发,本着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价廉物美”原则来选择船公司了。
  
  而负责单证的人呢,则要制作出一份有公司抬头的商业发票(INVOICE)和一份有公司抬头的简明装箱单(PACKING LIST),这些东西有两个作用,一是在货物出运后寄给客人用于对方清关提货,另一方面是我方交付银行作为收汇的凭据。
  
  在一家外贸公司里,即使你是第一次走进来,你也会轻易分辨出业务科的女孩子和单证科的女孩子:业务科的女孩大多做事雷厉风行,泼辣有余而温柔不足;而单证科的女孩子一个个都举止文静心思灵巧的样子,似乎更接近银行或外企里的文员。
  
  女人的劣根性,总爱同别人攀比,有时候我跟小欣会私下里说:看看那些单证科的女孩子,从来不用加班不用出差,没有一点压力,每天穿得花枝招展来上班,十公分高跟鞋也不要紧,反正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多么舒服。我承认,我们那是嫉妒,是心理不平衡。其实何需不平衡,她们不也在嫉妒我们的工作灵活有趣,况且酬劳又往往高于她们吗?有得有失,人之常情。
  
  我曾一度得到过一个做单证出身的女孩子作助手,当时我这里人手不够,公司特别从单证科调她过来的。虽然完全不懂商品业务,但单据文件工作于她是驾轻就熟,我把从合同到出运到结汇的事情完全交给她,不知道有多么放心,她比我细心许多倍,分内的事处理得有条有理,完全不用我过问,一旦她某天休息,我便抓瞎,拼命打电话骚扰她;久之便娇宠出我愈发偷懒的习性来,便得连最基本的单据都不太记得怎么做了
  
  就是这个女孩子告诉我,其实几乎每个单证科的职员都很想进业务科做业务。我愣住,不相信地看着她。不是不用加班不用出差么?不是毫无压力轻松自在么?不是可以日日花枝招展穿十公分高跟鞋么?
  
  哦,对了,说起高跟鞋,这个女孩子刚从单证科过来的时候,依旧是穿着细高跟鞋来上班,有时被我差遣楼上楼下地跑,过了一阵,终于改穿平底鞋了,她笑言:“阿妙,难怪你只穿平底鞋,我这些天算是尝到高跟鞋的苦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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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0-5 23:37:51 | 显示全部楼层
15.结汇,亲兄弟明算帐
  
  上一节既然说到单证,自然接下来就要讲单证员的另一个重要职责,负责银行结汇,就是说,货物给了客人,客人得付钱啊。
  
  结汇方式有好几种,我们常用的是L/C和T/T。
  
  什么叫L/C?L/C就是Letter of credit,信用证,是开证银行应申请人的要求并按其指示,向第三方开具的载有一定金额,在一定期限内凭符合规定的单据付款的书面保证文件。也就是说,口说无凭,你给我写一保证书过来,保证你要我这个货,免得到时候我货做出来你说不要就不要了我给谁去。当然对你也是个保证,不会发生我一个不高兴就告诉你这票货我不帮你做的情况。
  
  如果采用L/C的结汇方式,货物出运后,我们就可以用货物提单、信用证、及信用证上指明需要的发票装箱单等单据去交付银行结汇了。
  
  什么叫T/T?T/T就是telegraphic transfer,电汇,由汇款人委托汇出行用电报、电传等电讯手段发出付款委托通知书给收款人所在地的汇入行,委托它将款项解付给指定的收款人。也就是说,咱哥们儿也好多年了,我相信你,你这张脸就是信誉的保证,所以不用写什么牢什子的保证书了,那玩意儿开一份就得花一份钱,咱别花那冤枉钱,我肯定帮你好好做货,你也肯定不会不要我的货。
  
  T/T还分即期和远期。即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前T/T”,只要货一出运,就可以收汇了;而远期,也就是“后T/T”,比如60天远期,就是说出运后过了60天,客人才付钱过来,或者90天远期便是出运后90天才付钱的。当然远期对我方是不利的,既被占用了资金,又冒着风险,钱这东西得落袋为安,我货都给你了你吊着我许多天才付钱,我能不寝食难安吗?但是,有时候在客户的坚持要求下,不得不采用这些方式来吸引订单,也是没有办法的,惟有多加小心,避免意外。
  
  还有些其它的结汇方式,因为不是很常用,或者说我自己没有怎么碰到过,也就不提了。
  
  结汇是外贸操作中十分重要的环节,毕竟,我们费了这么老鼻子的劲做一票单子,既不为扬名立万,也不是做慈善工作,不就是为了帮公司赚点儿钱吗,你要是搞了半天钱都没收到,那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要完整无误地收汇,还得及时有效地收汇,拖延了时间,就是损失。
  
  听说以前曾有个单证员,一时失误,将一票合同压在自己桌子上好几个月都忘记去交付银行结汇,而可能刚好那个客人也比较无赖,能赖就赖,也就不提,拖着一直没付钱过来。等到被公司发现,可完蛋了,该单证员受到极其严厉的处罚。杀一儆百,这种错误哪是好犯的?
  
  16.展销会嘉年华
  
  所有的展销会都是快乐嘉年华。
  
  领导们肯定不愿听见这句话,但是,这是真的。
  
  前面提到过,我从小时候就知道有展销会这码事了,那时候,我对展销会是持敌视态度的,因为一到开展销会的日子,妈妈就要离开我很长一段时间。后来,我也进入了外贸行业,我也亲身投入了展销会。
  
  公司老总说:“展销会是个充满机遇的大平台,是供货商和采购商互相认识的契机,所以你们要好好为展销会作充分准备,好好把握机遇。”
  
  KEN说:“展销会?我做外贸十几年,参加了很多次展销会,说实话,我没有在展销会上认识到一个真正做起来的客人。”
  
  LEO说:“我才不要去参加展销会,天天坐在那里守株待兔,无聊到死。”
  
  小欣说:“参加展销会挺好的,暂时离开硝烟弥漫的办公室,全当是度假。”
  
  KEVIN则说:“对,参加展销会挺好,有补贴拿。”要命,就算现在言论自由了,你老兄也不要说出这种大实话呀。他说的没错,参加展销会的人是有一天一百多元的补贴拿,虽然现在我们已经看不上这点小钱了,但刚工作的时候,去参加一个星期的展销会,轻轻松松就能领到一千多,相当于当时一个月的工资,当然高兴得很。听前辈说,HH公司很久前曾有个业务员,因为参加展销会回来说了与KEVIN类似的大实话,立刻被领导列入黑名单,取消了外销员资格,从此打入冷宫再也不得翻身。还是新时代好啊,言论自由,咱一没偷二没抢,为一点小钱高兴高兴咋的啦?每家公司都有展销会补贴一说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怎么就会怕被人说出来呢?不解。
  
  我的观点和小欣差不多,把展销会当作休假,尤其是,参加展销会的往往是公司的年轻员工,大家平时在公司没有时间闲聊,倒是到了展销会,反正一天到晚闲坐无事,便天南海北地聊,晚上还会约了一起吃饭泡酒吧,很是快乐。我和很多同事都是因为一起参加了某次展销会而厮混熟悉的,等回到公司,大家见面就有了一种曾经战友的亲切感。
  
  更有意思的是,一些大学同班同学,分别进了南京不同的外贸公司,平时瞎忙活根本没空也没想着见面,于是每年的展销会就成了外贸届同学碰面会,往往一开馆大家就到处窜,找寻自己同学所在公司的展位,互相找着了,诉说自己的近况,询问其他同学的消息,聊得热乎,既而约定晚上闭馆后一起出去吃饭唱歌之类,久别重逢,开心得不得了。
  
  每年,在世界各地有成百上千的展销会,即使是国内也有着大大小小各种展销会,通常国内的展销会我们只会去在上海开的“华东交易会”和每年两度的“广州交易会”,而国外的,就视各科室的业务地区而定了,我去过日本规模比较大的大阪交易会和神户交易会。
  
  所有的展销会都大同小异,各个参展单位花钱定展位,然后将自己准备的样品送过去,展销会开始前一天进馆去布置自己的展位,叫做“布展”,HH公司有个专门负责产品宣传的师傅,每次展会他都是先遣部队,找专人设计展位风格,灯光啦,公司名字啦,招贴画啦,每年都要变花样,不能辱没我们堂堂大公司的名气。其实,在我们自己看来,怎么弄都差不多。等我们参展的人过去,便只管把自己的样品挂出来即可。
  
  参展样品每次都是我们的心头大患,公司领导总是高标准严要求,样品要新颖、漂亮、成系列、吸引人。说得容易,到哪里去找这么好的样品呢?我们常年做着中低档次的东西,怎么能好好冒出高档的样品来?于是,每到准备参展样品的时候,便到处央求工厂的支援,看看工厂是不是在别的公司那里做过什么漂亮的款式,便可借来用用;有时也跟不去参展的同事借,不过竟也有心胸狭窄的同事,看你来借他样品,好似活活抢了他饭碗似的,期期艾艾不肯答应,我曾遇到过一次,跟个前辈借样品,还是个中年男人,居然如此小家子气,我有数了,便不再为难他,最终没借他的样品,以后也再也不向他求助。
  
  好笑的是,象我这样偷懒的人,积攒到一些好一点的款式,便屡屡拿出来凑数,因之便跟同事说笑道:“我这件样品可不简单,都走南闯北好几回了,上海也去过广州也去过,这回要到日本去了。”也有跟我一样偷懒的同事便接口笑说:“那等它海外归来,再跟我走一趟,借我去参加下一回广交会。”
  
  来参加华交会的以日本客商居多,所以相应的,公司派出去参展的业务员也几乎都是做日本地区的。而广交会在国际上影响更大些,世界各地的客商都很多,公司必须派出各个地区业务员来招架。
  
  我永远也忘不了第一次参加华交会的情形,因为有了小欣做伴,留下非常开心的印象。我跟小欣都不是那种很听话的好孩子,第一次参加展销会,我们为那种枯燥无聊的会场生活而大大烦恼,便开始自娱自乐。先是俩人挤在一起看我带去的小说书,我记得很清楚,带的是一套张恨水的《金粉世家》,边看边议,不亦乐乎,可苦了带队的总经办主任。总经办主任是个很好的人,在我们的感觉里,他每年所有的工作便是不停地率队参加这个展销会那个展销会,他做事很仔细认真,带我们去参加展销会的时候,简直象带着一队小鸡的老母鸡,早晨喊我们起床,中午帮我们买饭,晚上还会买了水果送到我们每个房间来。主任话很少,在展馆里,他总是默默地坐在角落里,几乎让人忘了他的存在。而当我和小欣偶尔从小说里抬起头来,会忽然撞上主任正在注视我们的眼神,忽然一阵心虚,偷偷讲:“你看,主任正用幽怨的眼神瞧着咱们哪。”于是不敢再继续看小说。可过了没多久,实在无聊,又开始看,然后又被他“幽怨”地注视,不禁好笑。后来,“幽怨的眼神”便成了我和小欣之间的暗语,特指这位老好人主任。
  
  被主任几次以眼神警告,我们不敢再看小说,于是开始胡侃,说话总是被允许的吧。况且,我们还是谈的跟工作有关的话题哩:为什么那么多客商走来走去就是不走进我们的展位来?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整个展馆里与我们做同样种类商品的公司有几百家,客人就那么点时间,还不就是随便走走看看,除非他刚好在你面前心血来潮,觉得你一件样品还挺好看,才会走进来看看问问;真正一屁股坐下来跟你拉开阵势商谈的少之又少,那么多看上去差不多的公司,他凭什么非要看上你呀?
  
  于是,我跟小欣接下去讨论:如何才能将客人吸引到我们的展位来?开始还正经谈着,后来越说越胡扯,我说:“在展位上唱歌跳舞吸引客人。”小欣说:“俗套,不如见有客人走过就假装昏倒在他面前。”我说:“你这才俗套呢,没人理。”她说:“那就表演飞刀杂技,或者铁头碎砖。”我笑得要跌倒,指着她说:“这些你拿手,你表演。”
  
  这些话,说起来好笑,不过也确实反映了展销会的无奈,几乎所有参加展销会回来的人都说没有意思,找不到真正的客户。到底公司花那么多钱兴师动众去参加那么多展销会有没有必要呢?投入和回报到底成不成正比呢?
  
  我知道,HH公司等一些大公司是被上级单位指定要求参加华交会、广交会等大型展销会的,即使公司领导觉得没什么意思想缺席一两次,也是不可以的,影响不好。大公司有大公司死要面子的难处。
  
  但我还是不要无谓地同情公司罢,辞职的时候,我的赔偿金中有几万元的名义是“培养费“,也就是说,在我进公司的头两年里,我参加各种展销会的费用全都得自己拿出来,归还给公司。这个话题还是等等再说吧。
  
  今生第一次去广州就是参加广交会,后来去的几次也是这个由头,因此在我心目中,广州这个城市只代表一个意思:广交会。所以广州去了好几次,从来也没有到哪里玩过,白天在展馆,晚上在宾馆,匆匆几日就离开了。流花公园因为紧*展馆,曾经走进去过,喜欢里面参天密盖的巨大榕树,令我们这些看惯江南景致的人很感新奇。
  
  我不喜欢参加十月份的秋交会,那个时候去广州,总是在下雨。我喜欢四月的春交会,此时的广州,大街上到处铺着火红而硕大的落英,听人说,这便是传说中的木棉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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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0-5 23:38:25 | 显示全部楼层
贴子有字数限制,转贴得我累死了,明天再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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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0-6 08:42:08 | 显示全部楼层

支持!

字里行间是那么的真实,读着读着,我仿佛回到了在国内的工作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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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0-6 20:44:33 | 显示全部楼层

养足了精神继续

  17.芝麻芝麻开门吧
  
  对于刚入行不久,从来没有亲身成交过一笔合同的人来说,做生意这回事好象是个神秘而遥远的东西,看前辈们做单子看了好久,也在他们的指示下做了很多辅助的工作,似乎什么都了解什么都明白了,可是,不管怎么说,总是觉得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横贯在面前似的,那个神秘的世界在鸿沟的对面,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跨过去,就象阿里巴巴不知道怎样才能开启山洞的大门一样。关于外贸的一切,对于我们还是那么朦胧那么抽象,看不清晰。
  
  HH公司在培养新人方面一度没有很明确的程序,因此当我们跟师傅作学徒作了一段时间后,就被象征性地推到前线去了,一方面你还在帮师傅做事,另一方面你如果有运气或者有本事认识到新客户接到单子,即使你还在助手岗位,也是可以做的,公司并没有很严格地规定不上外销岗不能接单,毕竟,我们的培养方向还是外销岗位,助手只是个学习的过程。
  
  在当时的我们看来,前辈们就象一个个伟大的魔术师,变魔术一般接单子做单子,他们也许已经把魔术的原理都教给了我们,可是,当我们还没有亲手试验这个魔术的时候,我们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这个魔术究竟该怎么来变。
  
  到底怎么样才能做成一笔单子呢?
  
  前辈们究竟是怎样接到他们的第一笔单子的呢?
  
  我的第一笔单子难道会象天上掉下的馅饼一样忽然砸到我头上吗?还是我得自己去寻找它?
  
  每个年轻人都是急功近利的,大家都极度地渴望着自己能单独接到订单,尤其是第一次被公司派去参加展销会,这意味着终于有了接触新客户的机会,谁都想撞上大运。我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态在那里暗地里使蛮劲的,甚至回家挖出妈妈的关系,央妈妈领我去跟她有业务关系的工厂找一点样品来,很可笑,那时候我连针织梭织都没有分得特别清楚,那家工厂是梭织厂,我跑去挑了些衬衫牛仔裤之类的样品,带到展销会才发现,跟我们的产品不是一路货,我们是做针织的,虽说也可以打上开发新品种的旗号,但公司懂梭织的人不多,没人能指点我,即使有客人看中这些样品,我也会一问三不知,还是不要丢人的好,于是那家工厂支援的样品全部被打入冷宫。
  
  没想到,痴人有呆福,新手摸好牌,第一次参加华交会,还真有个小小的馅饼砸到我头上了。
  
  那个展销会快要结束的某一天下午,就在我跟小欣看小说也看腻了侃大山也侃乏了的时候,呼啦啦来了一大队日本人,一个老头居中,前呼后拥好几个年轻人,一看就是家大公司的派头,顿时大家眼睛都亮了,好似看见几张长着脚的订单合同在向我们走来。
  
  一交换名片,是日本福冈的A公司,果然是家大公司,在行业内以做大路货著称,订单数量大而价格低,纯粹是薄利多销的意思,我们称为“跑量”。
  
  他们开始在我们的样品之间逡巡,大家都殷切地看着他们,希望自己的样品雀屏中选。忽然,他们拎出一件T恤,我一看,乐了,那不正是我带的样品吗?(当时我还在KEN他们的棉针织科,所以准备的是棉针类样品。)那个为首的老头就挥舞着这件“幸运T恤”,对着我呜里哇啦讲了一通,还没容我辩驳,已经以不容置疑的态度将一笔订单的数量和价格定下来了,我以自己尚且浅显的水平一计算,价格太低了,一时不敢接受,怕接下来没有工厂肯做;然而,接第一笔订单的渴望却实在强烈,几乎拼了赔本也想做一次试试,况且数量也并不算很大,三千多件。我终于一咬牙同意了,心里想,先接了回去再说。
  
  回到公司,我便开始兴兴头头地为这个订单忙活开了。同事都说这个价格太低,没有工厂肯做,这时KEN仗义出头,拿过去仔细算了算,跟我说:“别着急,我帮你找家厂做。”
  
  他真的帮我找了家工厂,那工厂一来是长期跟他合作的,卖他的面子,二来听他吹嘘我将来也是做业务的,也许想作感情投资将来好从我这里多得些回报,于是以很低的价格接去了这个订单,以至于我不仅没有亏本还小有赚头。货也做得不错,没有出任何问题。
  
  至今都记得十分清楚,那批货的款式:是全棉女式T恤,短袖,POLO领,红蓝两色夹条拼块。说实话,很丑的款式。
  
  出货的那一天,我特别兴奋,逮着人就说:“哎,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今天是我有生以来做的第一票货出运的日子。”
  
  啊,芝麻芝麻开门了。我终于走了进去,一个特别的世界从此在我眼前展开。
  
  我也曾经问过别人,他们的第一笔单子是怎样的,然后发现,他们和我一样,对第一笔单子记忆深刻。KEN甚至清晰地记得合同金额,他说:“总金额是个很吉利的数字,8888元美金,3600件女童衬衫,全棉府绸,门襟打摺,领子绣花,我现在闭上眼还能回忆出那个款式来。”老天,那可是十来年前的事了。
  
  那个时代还算是好时代,新员工有机会接受前辈的客人,即使不是什么大客户,也好过自己白手起家。KEN的这个第一笔单子就是当时他的前辈介绍的。
  
  而现在,这种好事情几乎绝迹。和我一样,小欣的第一笔订单也是在那次华交会上得到的,做的是三千多个护腕,绣着荧光字母,用于开演唱会时派发给入场歌迷戴在手上的。结果很悲惨,大约是没有安排好生产进度的原因,演唱会都结束了她的货才到港,把客人给气得哇哇叫,冲到中国来找小欣算帐,讨要索赔。小欣溜之大吉,找我抵挡,我小心赔笑听那客人诉了半天苦才把他打发走。最后还是没有办法,磨了好久之后,以小欣答应赔款而了结。
  
  18.生逢乱世
  
  正当我成功完成了第一笔合同,志得意满踌躇满志,准备再接再厉大展拳脚的时候,忽然得到一个令我措手不及的消息:我将从棉针织部门调往毛针织部门。
  
  公司的这个决策是有当时的背景情况的:那一年,毛针织部门专做日本地区的业务员连续走掉了两位业绩最大的,一个是L君,一个是W女。他们的走,带走了一年好几百万美金的业务,公司顿时慌了神。
  
  说起辞职这件事,于很多公司来讲也许是家常便饭,天要下雨娘要嫁,与父辈们在一个单位一干就是一辈子的情况不同,在今天这个时代,辞职是司空见惯的事。可是,在HH公司却有点不一样,这家公司资金雄厚实力庞大,员工待遇甚好,办公楼环境又上佳,因此几乎很少出现有员工辞职的现象,而作为员工来讲,也泰半是心满意足别无旁骛,整个公司上下就象兵荒马乱的朝代里最后一块世外桃源,行事和思维都保留了许多滞后于时代的传统因素。
  
  听公司的前辈说,在我进公司前的那么多年里,也曾有过极少数员工辞职的事,基本上是因为跟公司有这样那样的矛盾,无以为继,才愤而走人的,为钱的不多,也许是因为当时政策严格,个人做贸易并没有发展空间。后来就不一样啦,私人外贸公司以种种形式出现,为别人打工的人终究心里揣着个老板梦,恨不得赚到的每一分钱都姓自己的姓才好,于是,国有外贸公司不得不面对越来越多的员工辞职案例。
  
  前面提到过,送我去实习的科长就辞职了,这是我进公司后目睹的第一桩辞职事件。
  
  然后就是L君和W女了,前后相隔不过几个月,出去各自开办公司了。其实说起来,日本地区业务员最主要的就是这两个人了,他们一走,日本地区业务几乎瘫痪,剩下的日本业务员里只有一个会日语,业务量却一直低迷;另外两个都是几乎不会日语的,有语言障碍终究难以开展工作,只和中方代表打交道是没有效果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想到公司领导看中了我,抬举我一个乱世出英雄的机会。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抵触,我已经花了那么多时间学习棉针织方面的东西,实习也实习过了,甚至已经接到了相关的订单,现在却硬生生地把我调去做一个完全陌生的产品,一切都要从零开始学习,而原来学习的都要浪费。
  
  可是,我的不满和抵触只能放在肚子里,那时我毕竟只是个工作才一年的黄毛丫头,当然只能做一个任人摆布的棋子,听到指令,二话没说就收拾东西走进另一个部门了。朱德庸说:老板总是为企业的前景画张大饼,而员工们便是撒在这张大饼上的芝麻。
  
  却还有同事带点嫉妒的口吻来恭喜我:“阿妙,运气来啦。”
  
  我茫然:“什么运气?”
  
  他们说:“进了好公司只是第一步,进个好部门才是更重要的呢,L君他们的辞职,倒给你捡了个大便宜。”
  
  我明白他们的意思,我们公司的主营业务就是毛针织品,所以在做毛衣方面既有充足的货源保证(工厂),又有良好的专业基础,做毛衣的业务员人数众多,大家可以资源共享;而棉针织是属于开发产品,业务员寥寥,几乎相当于白手起家,难度很大。也许,同事们说的都是实话,可是,我还是很不高兴,我第一次不安地感觉到公司对我个人命运的掌控。
  
  不过,今天回想起来,这些都不算什么,公司从挽救大局出发并没有错;而我个人呢,一时的吃亏(指从零开始而言)也许却存在着命运的转机。
  
  所以,我想对年轻的新员工们说:把任何不得不接受的转变都当作一次有效的契机来看待,你原来走的路并不一定就能通往成功,你现在的改变也不一定就是件顶糟糕的事,虽然,人往往害怕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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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0-6 20:45:27 | 显示全部楼层
19.低潮
  
  每个人的职业生涯里都有过低潮。我的低潮就在被调到新的部门后来临了。
  
  新部门的部门经理就是XIA,在很多人眼里,包括当时的我看来,XIA是个待人并不热情的人,有的部门经理是不做业务只做管理的,而XIA自己做业务而且做得很不错,所以他几乎很少管部门内的事情,给下属充分自由,换句话说,他根本不太在意我们在做什么在想什么。
  
  我猜想,也许XIA原本并不想调我过来,而公司一定要如此,所以他从一开始对我的到来就抱着置之不理的态度。他这个想法也很好理解,公司病急乱投医,匆忙调我过去,我却什么都不懂,根本不能解决什么问题,这样一来,一方面打乱了原部门的培养计划,另一方面增加了新部门的负担。
  
  领导们病急乱投医的情形至今想起来都觉得可笑,先是大老板亲自率领我飞赴广州,会晤了L君原来最大的客户,企图用公司的实力来从辞职的L君手里将这个客户夺过来,我当时真的什么都不懂,大老板说什么我便翻译什么。后来,公司又安排我和C君作拍档,C君是L君原来的拍档,L是外销员,C是货员,也就是说,L是负责对外接单那块,而C由于不懂外语而精谙商品因此负责对内控制生产那块;现在,L走了,公司将我和C君捆在一起,表面看来似乎我填补了L的空缺,但实质却完全不一样了,我因为什么都不懂,因此完全是充当了C君的翻译员的角色,也就是说,让C君对内对外一手抓,不是不会外语吗,配个翻译给他。
  
  认识到这个情况后,我真的很失望,我没有想到自己会在一家外贸公司里做起翻译员的工作来。倒并不是觉得翻译这个工作有什么不好,而是,外贸公司里出现翻译,倒还真是个怪现象。
  
  虽然失望,但我一向不善反抗,既然公司这样安排,我还是积极配合的;不配合的人却是C君。后来才知道,他其实早已跟L君约定,他暂时留在公司为L作些抵挡的内应工作,免得他们的业务真的被公司截留下来,等情况稳定了,他再辞职,投奔L而去。这些我当时全不知道,只是很奇怪,觉得C君对于开展业务有点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几个月后C君辞职,宣称是不想干这行了,去电台工作了,可怜我天真,竟还当真,还跟别人笑讲:“其实C君挺适合进军娱乐圈的。”
  
  所以,在我调到XIA的部门,而C君尚未辞职的那几个月,是我最痛苦的时光。公司完全不考虑我的培训事宜,只是期盼我能配合C君来个起死回生,而C君又是怀着异心在那里拖延时间的,于是,我的处境十分尴尬,每天上班都没有什么事情可做。起先我还一腔热情地主动去帮别的业务小组做些杂事,希冀从中学到点东西,可是业务员大都怀有私心,并不情愿别的小组的人来帮忙从而学到什么,久之,我也就算了,没有事情做就没有事情做,天天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上网,甚至看小说。
  
  这样的日子过一天两天还可,过上几个月简直叫人抓狂。我不是个好逸恶劳的人,一天天这样虚度光阴令我为自己感到悲哀,而且,我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会结束。我的旧同学阿玉现在跟我在同一个部门了,她一路做下来,现在已俨然是个有经验的助手,每天忙得团团转,十分充实。同时进公司的其他人都在忙碌,都在自己的道路上奋勇前进,而我却止步不前。我渐渐地产生了强烈的逆反情绪,对公司领导、对周围同事全都很厌恶,连走进办公室都感到心烦,而晚上独自在家,我甚至有时会难过得哭起来。
  
  恰好有一天晚上妈妈打电话给我,我在电话里又哭又喊地发了一通牢骚,还扬言明天就去辞职,一天也不想走进那个办公室。
  
  妈妈静静地听完,挂下我的电话,却给XIA打了个电话。
  
  那天晚上,他们在电话里究竟讲了些什么,我并不太清楚。事后妈妈才告诉我,她向XIA诉说了我现在的痛苦,XIA表示为难,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日本地区业务员都走了,确实没有人可以带我。我那伟大的妈妈立刻顺竿子爬,说道:“我女儿的英语也不错的,商品知识是不分地区的,跟什么师傅都一样学,也许她可以帮您做点事,也好学到些东西?”
  
  第二天,XIA就请示了公司领导后,找我谈话,说决定收我做他的助手。他并且问我:“可能以后就没那么闲了,会忙一点。”
  
  我立刻回答说:“我一点也不想这么闲,我不需要什么,只是想要有点事情做。”他笑了,点点头。
  
  我当时很惊奇,因为XIA是做澳新地区业务的,公司一向都是日本地区业务员带学日语的新人,从来没有过跨地区的先例,他一定为了说服领导而费了好大一番口舌呢。但当时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是感到巨大的喜悦,这段恼人的状态终于可以结束了,我终于可以有事干了。
  
  三年后,我和XIA已经辞职并合作开公司,成了不错的朋友,有一天一起出差,他忽然提到那天我妈妈的电话,他说,他当时是被感动了。
  
  他说:“一来是听你母亲说到你竟然为工作的事这么痛苦,自己又闷在心里不说,躲在家里哭鼻子,我听了顿时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想要帮帮你。二来是你母亲为了女儿而焦急的那份心情,说实话,你母亲的一个电话,改变了你的命运。”
  
  20.第二次工厂实习
  
  事情有了进展,我立刻被派往毛衫厂实习。
  
  和前一次去棉针织工厂实习时不一样,此时的我心中充满了积极上进的心思,很珍惜这次实习的机会,刚刚从无人问津的低迷状态走出来,我几乎是带着喜悦的心情来到了位于宜兴的那家毛衫厂。
  
  刚巧当时我们部门有另一位晚我一年入公司的女孩子Z也在那里实习,我们俩一起在厂里住了三个星期,一起学习,一起吃饭,一起看电视聊天,很快乐。
  
  那家工厂位于农村,厂门口是一条公路,常有卡车来往,公路对面便是大片的田地。厂里的工人全是当地人,一到下班都回家了,只有我们两个女孩子住在厂里用来应急的宿舍里,晚上,从窗户望出去,偌大的工厂黑漆漆的,很是可怕,幸好两个人做伴。
  
  厂长安排了一个打扫卫生的大妈为我们俩买菜做饭,大妈总是抱怨家里有农活要做,于是我们往往让她买了菜放在食堂即可,我们自己做饭给自己吃。大妈很高兴,乐得回去干活,于是每每上午便到车间来找我们,告诉我们今天买了什么什么菜,然后就回去了。工厂的食堂形同虚设,大家都回去吃饭,食堂平时并不派用场,因此,到了吃饭时间,宽大的食堂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分工合作地跑来跑去忙活着,觉得很好玩,也吃得很香。
  
  有个周末,我们向厂长告假,到宜兴市里去买些食物和日用品。那天我们高兴得如同乡下人第一次进城,在城里玩得很开心,到了傍晚才回去,没想到,途中遇到前方发生交通事故,堵车了。我们看天越来越黑,不耐烦再等下去,便下车徒步回厂。经过前面交通事故的现场,我们看到了血淋淋的场面。这件事给我们的情绪带来了阴影,我们很沉默地一直走回厂里,而厂里又是一片漆黑死寂,只觉得心头堵得难受,恨不得立刻飞身回到此时正应该热闹非凡充满人气的南京城。至今我和Z都会提到那个傍晚,那是我们曾经共同经历的一个阴郁的记忆。
  
  工厂宿舍有一台又小又旧的黑白电视机,只能收到一两个台,饶是如此,它已经是我们最大的娱乐了,吃过晚饭回到宿舍,别无它事,我有时还看看带去的小说,Z不让我看,央我聊天,我们便一边看电视一边聊天。每天晚饭后仅有的台之一总在放一个教育节目,一个长相笨拙的年轻男子在电视里讲数学题,于是我们便每天猜测他今天穿的衣服是什么颜色的(电视是黑白的),笑着一会猜是桃红色,一会猜是翠绿色,有时又骂他不检点,今天穿的衣服跟昨天的一样,没换。可见我们实习的日子真的是无聊至极。
  
  在工厂里,我们每天穿旧毛衣牛仔裤,胡乱扎个辫子,脸上粉黛不施,也不戴隐形眼镜,脸上挂着框架眼镜到处跑,可全厂的人都把我们看作天仙美女,喜欢得不行,令我们自信心极度膨胀,直到有一天,KEVIN到这里来出差,看见我,吃惊得说不出话,半晌才道:“你怎么变成这样灰头土脸的?刚才远远一看,我还以为是厂里的小女工呢。”
  
  毛衫厂主要有横机车间(用横机摇出衣片),套口车间(用套口机将衣片连接起来),整烫车间(整理熨烫成衣),包装车间(成衣入袋入箱)。我和Z在每个车间呆过一阵后,多半时间留在技术科,跟着技术员学习。我们学会了依照一张工艺单来摇衣片,每天都到车间去拿一些大货的活计过来帮忙做,不过速度要比工人们慢多了。
  
  快要结束实习的时候,我们各自设计制作了一件毛衫带回去作纪念,也是作为学习的成绩单。我设计的那件用的是全棉纱,做了件12针的短袖圆领衫,最简单不过,浅蓝色,胸前夹了一道白色的宽夹条,其实,夹条是所有你能想到的花样里最简单的一种了。工艺单是技术员帮忙做的,我们至今也没有那水平自己制作工艺单,然后我们自己照着工艺单摇衣片,将衣片套口,最后整烫,很有成就感。那件衣服,现在还在我的衣柜里,偶尔会拿出来穿一次,自豪地告诉别人:是我自己做的。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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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0-6 20:45:52 | 显示全部楼层
21.再谈商品知识
  
  这回就只讲毛衣了。这个这个,太复杂了,光是用脑子想想就觉得头大,不知道该怎么整理成文,我想,还是用一些概念的解释来表达吧。
  
  一,“前道”与“后道”。
  
  在毛衫厂里,毛纱进厂检验,然后在横机上编结衣片,然后将衣片套口成衣,这些步骤全部属于“前道”;后面成衣的检验啊整烫啊包装啊,当然就称作“后道”。
  
  前道后道的每一个步骤都十分重要,缺一不可。编织和套口固然是最主要的部分,但出口服装要求严格,如果忽视其它步骤,导致质量问题,后果很严重。比如成衣的检验,那就是最后的把关(衣片出来一般就要检验一次,最后成衣还要再次检验),要度量衣服是否符合尺寸要求,发现衣服上有污迹就要用喷枪喷洒去污水消除污迹,发现有漏针就要用钩针将漏洞补起来。说起这个补漏的手艺,我相当佩服那些工人,毛衣上如果有个因为漏针(就是编织时漏掉一两针没编上去)引起的小洞,她们拿那种横机上取下来的小钩针三五下就能把漏掉部分钩上去,完全和机器编织的一模一样;如果不是漏针而是个破洞,她们找一小段同色的纱,用钩针将这段纱织补进去,把个洞补得漂漂亮亮,从正面看一点也看不出端倪,当然里面还是能看出补过的痕迹的。曾有朋友拜托我帮忙处理羊绒衫上被虫蛀掉的小洞,我拿去给工厂,等送回来的时候,我在衣服上无论怎么寻来找去都看不出原先的洞在哪里,妙极。我实习时也学过,但终究技不如人,补过的地方仔细看能被看出来。我跟Z笑谈,说要好好学学,将来失业了好歹有一技傍身,到街头去做织补娘去。
  
  二,“横机”与“圆机”。
  
  前面我说过毛衣编织一般是使用横机,横机是用增减针数的手段来编织与人体相适应的衣片,出来的衣片已经成型,不需要裁减,可以直接套口成衣,既节约原料又减少工序,花型变化多,翻改品种方便等,因此羊毛衫企业大都选用横机编织。
  
  其实用横机编织衣片和我们女孩子手工编织毛衣很像,只不过用机器来代替了手工而已。络好的线筒放置在机器上,调好那个抓在手里左右摇来摇去的三角板,调好机器上的针(针的数量就关系到衣服的宽度),第一道拉过去,纱线编到了穿线板上,就相当于我们打毛衣的“起头”,接下去左右拉过来拉过去,衣片就慢慢出来了。衣片要变窄的部分,就去掉几根针,所谓“收针”,要变宽的部分,就加进几根针,所谓“放针”。要左右拉几道,然后放几针,再拉几道,再收几针,这些都是按照事先由工艺员制作好的工艺单来的,这样衣片出来,就是符合要求的形状和尺寸。
  
  穿线板上总要挂个像秤砣一样的铁东西,第一次看见时我很好奇,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后来才知道,那叫“挂锤”,是为了让衣片往下拉伸,使编织容易,否则如果衣片松松的都堆在一起,线就很容易从针上脱开造成漏针,而且织好的部分不往下走的话也无法继续编织。
  
  也有使用圆机做毛衣的情况。用圆机织出大幅的针织布片来,然后就象梭织做法那样进行裁减再成衣。优点是速度快、产量高,缺点是损耗大(因为从长方形的布片裁减成适合人体的服装形状,需要去掉很多零碎的部分),次品率高,比较危险。有客人来询过圆机毛衣的事,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有把握的工厂来做,所以至今没有过实际操作的案例。
  
  三,“普通横机”与“电脑横机”
  
  普通横机就是我前面描述的那种,需要人工来编织衣片的,一般来说,单面、绞花、罗纹、夹条这些普通的花样,用普通横机都可以对付出来。
  
  电脑横机,顾名思义就是电脑控制的横机,通过实现的设定,可以编织出比较复杂的、有规律的图案和花型。简单举例,如果你有一件全身都是菱形格子的毛衣,那一定是电脑机制作的。
  
  四,“套口”
  
  套口机是一种圆形的、360度全布满针的机器,可以将两片衣片需要连接在一起的边缘连接起来,操作的时候,要把A衣片的第一个线圈和B衣片的第一个线圈一起套在机器的第一个针上,然后A衣片的第二个线圈和B衣片的第二个线圈一起套在机器的第二个针上,依次下去,直到两个衣片边缘所有线圈都套合在一起,就可以了。
  
  这是个非常马虎不得的工作,一旦有一针对错,就要拆掉重来。所以套口工一般都是年轻姑娘,视力好,耐心仔细。听说往往做了几年,视力都会下降的,不知是否确凿。
  
  五,“手工编织”
  
  除了使用机器外,我们还可以有最原始的编织方法,那就是手工编织啦,HAND CROCHET。
  
  手工编织嘛,就是我们平时讲的打毛衣了,一般来说,我们看到粗棒针的毛衣、还有钩针钩出来的毛衣,都是手工编织的。手工编织的毛衣一般来说很漂亮,很有艺术性,但是相对机器来说,价格比较高,可不是吗,现在只要是挂上“HAND MADE”标签的东西,都能卖个好价。人工比机器值钱的年代。
  
  就江苏来说,如皋一带手工编织毛衣的实力比较强,有的村子里几乎家家妇女都能编织,所以工厂接到这样的单子都是发给各家各户领回去完成,然后再交到厂里统一整理包装。手工的东西,甲手上出来的和乙手上出来的肯定有差异,因此这种订单的操作,就需要工厂更多的规范性,否则,一家一户,各自为政,管都管不过来,容易出错。
  
  暂时这么多吧,后面想到什么再说。
  
  22.我是怎样卖出终身的
  
  就在我几乎忘记外间一切、专心致志在工厂实习的时候,公司人事部经理忽然打电话招我火速赶回去。原来,是关于福利分房的事情。
  
  以前的国有单位,福利分房是件天经地义司空见惯的事,但那都是过去的好时光,我们七十年代末的人往往什么好事都摊不上:出生赶上推行独生子女政策,我们于是没有兄弟姐妹;考大学赶上大学并轨,失去免费午餐,开始交学费;等工作了吧,福利分房这件事也忽然要成为过去式了。
  
  不过,HH公司这回慷慨了一把,据说是开会的时候某仁慈副总随口说:“算了把他们几个也加进去吧。”于是,我们这批同时进公司的五个人被幸运地纳入了分房名单,成为福利分房最后的享受者,为这事,比我们晚一年进公司的人全都羡慕红了眼。
  
  但是,这个好事不是无条件的,代价是我们必须将原来和公司签订的四年劳动合同改签为终身合同。哦,也许我用词有点偏颇,在很多人看来,我根本不应该使用“代价”这个词,而应该说这是另一件巨大的幸运,毕竟,许多人到处求个终身不愁的铁饭碗还求不来呢。可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谁会觉得终身合同是个恩典呢?一想到我要一辈子守在这个公司里朝九晚五,一辈子做死外贸,一辈子做毛衣,我就眼前发黑。
  
  下班后,我们五个人聚在没有人的活动室共商大计。我第一个表态:“我不签,我也不要房子好了,你们谁要谁去签去,反正我一早就决定呆满四年走人,上大学才不过四年时间,我不能想象在一个地方超过四年是什么感觉。”
  
  小欣立刻反对:“傻瓜啊你,房子砸到你头上你还不要?签呗,签了再说,以后怎样谁知道,真要走肯定有办法,现在房子先拿到手再说。”
  
  LEO说:“房子拿到手?你以为公司会把房产证给我们?你不过是有个使用权而已,为了这个使用权,我们就得签卖身契啊。”
  
  KEVIN懒洋洋地说:“得了,不然你们还想去哪儿?中国还有比南京更舒服的城市吗?南京还有比HH公司更好的单位吗?”
  
  我瞪住他,说:“你不是要开酒吧混日子的吗?”
  
  然后他们一起劝我:“这房子你是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就算你有将来离开的心,你现在也不能说不要房子啊,这不等于现在就摆明了你要走吗?领导还敢给你机会?还敢让你学到东西?还不得给你小鞋穿?那你只有一条路,就是现在就辞职走人。”
  
  我一听,很有道理。不由感慨,他们怎么这么有头脑啊!
  
  于是,事情就这样了:我们每个人以几万元钱买下了两室一厅福利房,但是公司果然没提房产证的事,届时(等原来住在那里的职工搬去更大的房子)只会给钥匙一把,就算这房子是你的了。然后呢,用颤抖的手在终身合同上签了字。
  
  老板在庆幸套牢了职员,职员在偷乐骗到了房子。
  
  真不知道,老板与职员,究竟谁比谁聪明。
  
  顺便说一下最后的结果,我真的在工作满四年时辞职了,辞职的时候,按公司规定以商品房市场价买下了这套房子。也就是说,关于这房子,我最终没捞着一点好。
  
  当然,终身合同也没真的套牢我的终身,它只不过让我付出更多金钱上的代价而已。
  
  所以说,这世上的海誓山盟契约合同都不是铁打铜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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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0-6 20:46:11 | 显示全部楼层
23.什么样的师傅是好师傅
  
  我第一次在东京浅草寺求签,得了个大吉签,上面写着:“有名需得遇,三望一朝迁。贵人来指处,华果应时鲜。”
  
  后来我一直认为,签中的那个贵人就是我的师傅XIA,如果没有他,可能我直到现在都还在苦苦挣扎着自学不成材呢吧。
  
  给XIA作助手的两年多,是我真正学到东西,得到长足进步的一段时间。从他身上,我学到很多。
  
  最重要的是条理清晰。XIA是个办事有条有理的人,工作中生活中都是。到他座位那里,会发现不管是样品还是文件全都整理得井井有条,不象有的业务员总是桌上堆满东西,显得忙碌不堪的样子,自己头大,旁人也无从插手。因为他的东西都很清楚,所以他不在的时候,我可以很轻易快速地在他的资料里找出我要找的内容,从而能够有效解决问题。我可以说完全传承了XIA在工作上的习惯,甚至连习惯用哪种文件夹、文件夹上如何标注客户名称等最细枝末节的习惯,都照搬不误,至今,我们已经几乎完全统一做事方法,这样就很有默契,无论是谁来处理这件事都不会出错,而不用再去问对方什么什么放在哪里之类的问题,即使这件事前面部分不是由自己处理的,此时也可以在我们都习惯的地方找出前面留存的记录来,然后解决问题。
  
  另一个好习惯是快手。他做事总是宁早不宁迟,宁快不宁慢,一件事来了,他绝对不会拖延一点时间,总要立刻解决。他常年习惯早晨一大早起床,七点多就来到办公室,早早开始工作,正好客户那边由于时差比我们早几个小时,他这样就可以多跟客户有同时处于工作状态的时间,对方有EMAIL过来,他会立刻回复过去。我也被他训练有素,只要是客户上班时间,我就时时检查EMAIL,及时回复客人的问题,所以一直以来,客人对我们的高效率反应都抱有好感。不过早起上班我就学不来了,我实在改不掉爱睡懒觉的习惯,能够九点不迟到已经万幸,后来我们自己开公司后,我为这事一度很苦恼,早晨慌里慌张拿着早点冲进办公室,他已经气定神闲在那里晃悠,看到我来,总是说:“别急别急,没什么事,我全处理掉了。”弄得我很汗颜。后来到淡季不忙的时候,他干脆建议我早上别来上班了,说:“反正你爱睡懒觉。”
  
  还有一点是我至今学不来的,是那种举重若轻的本事,也许这个是需要长久经验积累才可以的吧,所谓艺高人胆大,他对业务十分熟悉,又在长期的从业过程中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事,所以今天才能够沉着对待任何状况。而我,有时还会对没遇到过的问题束手无策,只好求助于他。每当这时,我就很羡慕这种经验丰富的老手,不管在什么行业中都一样,经验都是个宝贵的、值得珍重的财富。
  
  作为一个供货商,客户都非常尊重和信任他。他能够建议客人将一种原料换成另一种更合适的,也能够帮助客人解决疑难的技术问题,更能够一季一季平安地将客人要的货交出来,这是对于客人来说最重要的。所以有一次,一个客户新招的助手由于一个问题跟我方争辩不下,上司就立刻教育那助手说:“XIA开始给我们公司供货的时候,你我都还没有来到这公司呢,他比我们任何人都有经验,我们得相信他。”当时我真是羡慕XIA啊,期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够被业务伙伴这样信任。
  
  曾有人跟我说过,XIA是个城府很深的人,喜怒不形于色。我觉得胸有城府不是件坏事,尤其对于成年男人来说。跟他相处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一次批评过我,连重一点的语气都没有,我也曾经做错过事,也有因为我的失误造成损失的时候,他知道了总是说一句:“别急。”然后努力想出个应对的办法来,教给我如何去做来尽量挽救。每当这时,我就特别感动,心里暗暗记牢下次不再犯错。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阿玉的师傅,动辄在办公室里大呼小叫,他所有助手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被他劈头盖脸地骂过,骂哭的都有,听他发脾气摔东西骂人已经成了我们办公室的一道例行节目,隔三岔五地上演,人人习以为常。
  
  作为一个师傅来说,XIA还有个胜过其他业务员的地方,就是他对于徒弟毫无保留。说起来,外贸行业中师傅带徒弟是个传统,师傅教给的东西是非常重要的,因为我们没有什么理论资料可学,没有什么辅导班可上,完全是从师傅那里言传身教得到的知识和经验。而有一个很现实甚至很残酷的情况就是,老业务员带出来的徒弟,几年后独立做业务,就立刻成了师傅们的竞争对手,从同一个市场抢饭吃。因此很多业务员都会对徒弟有所保留,不太愿意把自己的独门秘籍传授给徒弟,也不太让徒弟接触到有实质意义的事项,而多半让他们做些杂事,完全是替自己打杂的性质,这样,徒弟虽然也多多少少接触到一些东西,学到一点皮毛,但毕竟不多。XIA却不是这样。从最初我帮他干些杂事之后,过了一段时间,他就把他手头一个比较大的客户交给我独立操作,也就是说,除了接单是他接回来的,后面安排原料、安排哪个工厂做、跟工厂排交期、跟进生产过程、最后出运,这个全过程都由我自己来完成,他几乎不插手。
  
  这是个非常重要非常有益的过程,能够真正遇到问题学到东西。在这个过程中,有需要跟客人沟通的地方,他让我自己给客人发EMAIL直接沟通,只要同时转发一份给他即可。跟工厂方面也是,尽量自己去协调沟通解决问题。真正遇到我实在无法解决的问题,他才会出面。不过他也不是完全放手不管,可能没那么大胆量,一般过一两个星期他就会把我叫过去让我汇报一下状况,看看有什么能即使提醒我免得贻误事情的地方。这样一季下来,我同时操作了三十几个订单,很顺利,几乎没出大问题。后面一季我还是负责这个客户,比较熟悉了,按部就班不会有太大差错,于是这时候他就几乎放手不管了,除非我自己去求助于他。
  
  XIA也不忌讳把自己手上的客户分出来给他的助手,以前他就给过他过去的助手,后来,如果我们没有辞职,他也打算把我一直跟进的那个客户交给我。这种肚量不是每个业务员都有的,既然对于业务员来说,客户就是财神爷。他说:“市场那么大,我分掉一两个客户给别人,我有了多余的精力就再去找新的客户呗。”
  
  哦,还有,XIA顶不爱加班,也不让我加班,他总是说:如果真的总是不够时间做事,就多招一个人好了。
  
  24.什么样的徒弟是好徒弟
  
  做师傅的有做师傅之门,做徒弟的也有做徒弟之道。
  
  首先,做徒弟既是跟师傅学东西,也是帮师傅做事情,笨一点不要紧,至重要是勤快主动,常言道:勤能补拙嘛。千万不能做算盘珠子,拨一拨动一动。承担的事情越多,你就越能学到东西,师傅也会越对你有好感。我对XIA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件事交给我来办好了。”而他又是个很客气的人,后来他便很少用吩咐我办事的方式,而只是说有件什么事需要办一下,然后我听了立刻会应答:“我来干。”于是皆大欢喜。后来我和XIA一起带的一个男徒弟,性子极慢,做事拖沓,真正算盘珠子一颗,我把一件什么事交到他桌上让他办一下,他能嘴上应着,却继续在那里上网,把他要看的东西看完才去,有时我便急得又跑过去把资料拿回来自己去做了;而你要是不喊他来做事,他能一整天都不主动来看看你在干什么需要他做什么,乐得自己玩自己的。他真是犯了当徒弟的大忌。
  
  其次,虽说勤能补拙,但还是别太拙,能机灵就机灵一点。当徒弟当助手的,就是要会看人眼高眼低,不用师傅多说第二句,就懂得他的意思,然后麻利儿把事情办的光漂漂的,那才是境界。其实谁也不比谁笨多少,主要是用不用心,用心观察师傅是怎么行事的,用心学习,然后用心去做,就很好了。我当了XIA的助手后不久,他出国半个月,我每天帮他处理事项,并分门别类把资料传真等标上说明一一码好排列在他桌子上,等他回来,在他自己座位上坐了一会儿,忽然高兴地对着全办公室喊:“阿妙做事真是灵光,我从来没有哪次出国回来这么轻松的。”我自然是满脸矜持谦虚,其实肚子里偷笑不已。
  
  现在常有工厂的人打电话过来说一些具体事项,若是XIA接了电话,他们就故意气他说不要跟他说,跟他说不清楚,他们要跟阿妙说。他们夸奖我说:“做事简直比当师傅的还清楚了。”我简直高兴坏了。
  
  不过,接下来我就要讲,做徒弟的千万不要太得意太自作聪明。年少轻狂是正常现象,尤其是懂了一点以后,就觉得自己懂得要命了,这时候,千万要压抑自己心头的得意和自信,因为如果你轻狂了一回,过后往往会后悔,回头再想想自己当时的狂妄,恨不得钻地缝。我就有过这样的教训,当时以为自己的处理方案完美无缺,以为事成之后会得受到师傅大肆表扬,没想到过后才发现有漏洞,连忙偷偷补漏改错,再也不敢对自己太自信了。当然,自信是好品质,但不能盲目自信,尤其做徒弟的时候,几乎还没有什么资本自信,师傅们吃过的盐比咱吃的饭还多,还是多听听他们的意见吧。
  
  最后,很重要一点,就是要永远对师傅抱有感激之情,即使自己已经脱离师傅而独立了,即使后来自己业务做得很好,甚至比师傅做得还好很多了,都不能忘记师傅的情谊,就像从小对老师的感恩一样,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的强大,就忘记了曾经弱小时得到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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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0-6 20:47:11 | 显示全部楼层
25.第一次出国
  
  在外贸公司里,业务员出国参加展销会和拜访客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几乎每个月都有同事出国到世界某个角落去。在有的公司,论资排辈现象很严重,比如我表姐在出国念书前工作过的那家同样是省级外贸,她工作了三年多也没有轮到过一次出国机会;这方面,HH公司就开明得多,不吝血本地给年轻人多一点机会。而相比较来说,做日本地区的新业务员又比做欧美的业务员更早些得到出国机会,这一点,我们私下认为是因为到日本的费用最为便宜的原因。
  
  进公司不到两年的时候,我和小欣同时去日本参加展销会,同行的还有其他老业务员。
  
  我们当然很兴奋,这不仅是我们第一次去日本,也是我们第一次走出国门。
  
  出国公干同时也是公费旅游,这点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偏偏我跟小欣不识相,一早就嚷嚷要去迪士尼乐园,弄得人尽皆知。更要命的是后面的年轻人更不识相,等我次年再次去日本的时候,同行的新职员一早就嚷嚷“要阿妙带我去迪士尼”。天,这不是毁我英名吗?我什么时候成不务正业的大玩家形象了?
  
  那次带队的是别的部门的部门经理,该领导原本对我印象极好,出国一次就完蛋了,对我和小欣满腹意见,原因是我们太调皮。其实他早该到带队华交会广交会的B主任那里打听打听,就知道我跟小欣从来就是调皮的主儿,省得他也跟B主任一样因为我们而染上了幽怨的眼神。
  
  其实我跟小欣也没干吗,不就是有时候晚上两个人出去闲逛,回来晚了点之类的小事情嘛。该部门经理(因此人十分推崇纳米材料的东西,我跟小欣背地里就喊他纳米),该纳米,太小心我们了,生怕我们出事跑丢,恨不得把我们拴他身上。要知道我跟小欣多好奇啊,一有空就喜欢出去走走看看,哪能被他限住。有天晚上,我们回房间后看到电话机一闪一闪表示有留言,知道肯定是纳米留的,互相推委谁也不肯去听,就让它一直这么闪着,还自称:“我什么都没看见。”最后快睡觉了,熬不过去,按开一起听,果然是纳米阴沉的声音:“你们俩到哪去了?回来给我来个电话。”弄得我们出去玩回来的喜悦心情荡然无存,很沮丧很有压力地睡觉了。
  
  唉,领导和下属之间的矛盾是永远不可调和的,这是真理。其实我们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纳米同志也是一片好心。
  
  虽然因为纳米的原因给我们的第一次出国带来些不快,但总的来说,用小欣后来说过的一句话表达:“后来几次到日本,都没第一次好玩了,主要是看跟谁去,还是我们俩一起去有意思。”可惜,自从那次,我们就再没被安排一起去过,总是时间岔开来,我们疑心是纳米向老板汇报了我们的情况后导致的。
  
  在大阪开展会,住的是HYATT酒店,日本人听了都感到不解,说我们真奢侈。HYATT酒店的早餐十分丰盛精美,当时我的好朋友音音在日本念书,特地来大阪与我会面,在我和小欣的房间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总不能我跟小欣去餐厅吃饭而把音音扔在房间饿着吧,想来想去,忽然想出个馊主意,小欣自去餐厅吃,而我打电话给服务员,说我身体不适,想在房间用餐,让他们送点早餐过来,这样我跟音音就可以在房间分享了。最搞笑的是,服务员在电话里问我要不要这个,我说要,问我要不要那个,我说要,要了一大堆东西,最后我期期艾艾地解释:“我只是腿脚不太灵便,胃口很好的,所以……”音音早笑昏过去了,我瞪她,说:“还不是为了你!”
  
  大阪展销会在位于南港的ATC大厦(亚洲贸易中心大厦)举行。从第一次去,我就非常喜欢那块地方,我觉得南港是全大阪最美的地方,虽然很多人去大阪游玩并不会到那里去。
  
  ATC大厦十分庞大,建筑风格很现代,展销会在地下大厅,而从一楼以上就全是一个一个小店,有餐馆有服饰店有杂品店,琳琅满目,我们女孩子最喜欢了,一走进馆中就迈不动步子,简直不肯下去参加展销会。楼上的诱惑实在太大,我们在展馆里心神不宁,一会儿就借口上厕所跑上去看看,一会儿借口打电话跑上去看看,最名正言顺是午饭时间,大家轮流上去随便找馆子吃的,我当然都是跟小欣一起去吃,每天换不同的馆子,日式火锅、意大利菜、饺子拉面,一一吃过来,吃完再贪心地逛会儿小店,流连忘返。印象最深的是有个印度杂品小店,那真叫让人看花眼,满坑满谷的好玩东西,我们一进去就呆掉了。后来我在里面买了个长颈鹿形状的木头裁纸刀,还有一串手镯。好笑的是跟那印度男人用日语沟通,感觉很怪。
  
  走出ATC大厦,你能立刻看到大海。南港南港,这里是个宁静的港口,海天一色,有海鸥在低低盘旋,远远有一些船只。靠岸处则有只白色的大船,船头雕刻着天使,这船名字叫“希望号”。两年后我再次去南港,惊喜地发现这只大船居然还静静地停泊在这里。刹那间,仿佛中间的时光全都消失了,一切都未曾改变。
  
  岸堤上有一些木头长椅,有时傍晚展会结束,我跟小欣会在这里坐一会儿,什么话也不说,只看海。我们看见一个男孩和他的狗挤在旁边的一条长椅上,津津有味地分享一只面包,男孩吃一口,递给小狗咬一口,然后他自己再吃一口。有时我们还会看见穿着礼服的新郎新娘在海边拍婚纱照。
  
  展销会一般四五天就结束了,后面的几天时间就可以自由安排,以拜访客人为名义去哪里都可以。那次我只另去了东京,目的是真的拜访客人。坐了新干线,逛了街,也去了箱根洗温泉,不过当时小欣不在,我跟着其他人去的,果然无聊。等小欣到东京来与我们汇合,终于如愿以偿去了迪士尼,那天只有我们俩一起出游,在乐园里泡了一整天,开心无比,晚上各自抱着印满卡通图案的饼干盒、巧克力盒去搭地铁,疲惫得说不出话来。
  
  后来听前辈说:出国有三怕,一怕帮同事带东西给国外念书的子女,二怕帮同事从国外买东西带回来,三怕跟领导出国。
  
  第一次去日本,三怕被我占了俩。跟领导出国是其一,另外就是帮同事买东西了。有个平时跟我毫无交情的女同事竟然托我帮她买三十个水果刨,晕倒。日本的水果刨确实很好使,刀口锋利,而且便宜,在百元店买,一百日圆一个。为了她,我跑了好几家百元店,因为有的店都没有这么多货。回去的时候,我的箱子里到处散落着五颜六色的水果刨。
  
  还有几个女同事要我买资生堂的这个系列那个系列,我不得不用本子记录下来,一一去寻找。帮人带护肤品最痛苦了,因为瓶瓶罐罐的很重。
  
  还好我不太懂电器,有的男同事去日本出差回回都受托买电器,尤其是数码相机,逛电器街成了常规项目。听说有人曾经一次帮别人带了四个数码相机一个数码摄象机,后来出关的时候被罚款了,自己掏的钱,真倒霉。
  
  那次小欣买了个数码摄象机,竟然用迪士尼的饼干盒子装了,再用印满米老鼠的包装纸精心包装,放在纸袋里提着出关,笑死我了。这算不算走私呢?
  
  后来不久,KEVIN第一次去欧洲,我跟小欣拼命打击他:“给你这种文盲去欧洲真是浪费机会。”他一气之下在出国前努力补课,找了些欧洲人文地理的书来猛看,等去了后在同事面前可劲儿掉书包,回来带着得意之色讲给我们听,还让我们看照片,嫉妒得我们眼睛喷火。
  
  我们羡慕他去欧洲,他羡慕我们去日本,我们又一起羡慕LEO去美国。为此,我们提出奇思妙想,公司应该每一两年就让部门之间交换业务地区,也好让大家都实现环游世界的梦想,哈哈。
  
  26.酒与生意
  
  很多人都会说:做生意一定要上酒桌。
  
  也有很多同行的前辈一早就吓我们:你们跑来做外贸,先把酒量练练哦。
  
  我却一向不以为然。在喝酒这件事上,我有我的原则:我只跟朋友喝酒,不跟生意关系的人喝酒。
  
  不管是与客户吃饭,还是跟工厂的人吃饭,我都滴酒不沾,我需要清醒的头脑和警惕的情绪来对待工作对象。喝了酒的我会被打回原形,哭哭笑笑象个小女孩。
  
  有的人会说,喝一点点没关系啦。对,我的酒量不算小,喝一点是没关系,但我就是不喜欢把酒这么可爱的东西掺到生意里来。所以我一直坚决地号称自己从来不喝酒,时间长了,客户和工厂都知道我不喝酒的,也就不再似原先那般勉强我,他们要喝只自己喝去。
  
  还有个喝酒的场合就是公司同事之间,分两种,一种是关系不错的同事在一起,那就当朋友的情况处理,我喝酒很爽快;另一种是有领导在场,为取悦领导而喝酒,我当然是装疯卖傻不合作的。
  
  和小欣一起去日本那次,因是从上海出发,前一天赶到上海留宿一晚,大家陪同一个比纳米级别更高的领导吃晚饭,纳米便要求我们陪大领导喝酒。小欣犯傻,还真一杯一杯喝,我们去洗手间时我骂她:“明天一早飞机,你不要喝得头疼脑热的哦。”她说:“那有什么办法,你不也喝了不少吗?”我遂将独门秘籍教给她:一口酒喝到嘴里,拿湿巾一抹嘴,借机将酒吐到湿巾上,或者是将酒含着,过一会等旁人不注意了,喝口茶,将酒吐进茶杯里。这秘籍适用于白酒黄酒红酒,啤酒这样大口大口吞的不行。
  
  小欣直喊:“哎呀妈呀,你怎么不早说,我说你怎么这么能喝,脸不改色心不跳呢。”接下来她更有恃无恐,频频使用我教的妙招,最后我眼见着她面前的那杯茶越来越浑浊,手巾也越来越湿都快滴出水来,着急不已,怕她露馅。幸好不久酒终人散,平安无事。后来我们还常常笑谈那次的作弊。
  
  日本客人往往喜好喝啤酒,定要冰的,尤其偏爱“青岛”。其实大都酒量并不大,一人顶多喝一瓶已经满足不已,我在心中暗笑,面上却作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连连摆手:“你们知道我一滴酒都不能喝的,小姐,给我来杯水。”
  
  好象不喝酒这件事从来没有影响过我的生意。如果说喝了酒生意会更好,那我宁愿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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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0-6 20:48:05 | 显示全部楼层
27.谁更属于这个行业?
  
  我一直认为,在生意场上,买方与卖方之间能够互相遇见并最终做成生意,这有点象男女之间的恋爱: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因为持有这样的论调,我对生意往往不喜强求,尽力则可,对方真的不想给我订单,我也就算了,等待别的缘分便罢。
  
  然而有的人却持相反意见,他们认为,生意一定要争取争取再争取,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们有个同事陈女,一向以吃苦耐劳的形象出现,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光辉事迹:最初找生意的时候,拖着装满样品的大箱子在日本街头到处走,拿着日本公司的名片一个一个去拜访,即使对方完全不认识她,即使有的公司态度很不热情甚至给吃闭门羹,她都坚持去推销自己。在操作订单时,她更是精打细算事事忧心。后来她的业绩还不错,不过常年做得很辛苦,三十刚出头的好年纪,却永远面色蜡黄形容憔悴。
  
  我承认,我做不到陈女那样,我没办法说服自己拿热脸去贴客人的冷屁股,我太过在意“人的生来平等”;另一方面,在操作中,我又太过大咧咧,无论与客人还是与工厂,都只倾向于双方谈拢即可,很少有耐心仔细计算得失。但我必须说,我不认为我的方式是优越的,其实我很佩服陈女,在我看来,她比我更属于这个行业。
  
  却也有同事背地里不欣赏陈女的方式,认为她太过钻营,斤斤计较,只能小胜,不堪大生意。
  
  现在我只想讨论,谁更适合这个行业的问题。从性格处世上来说,我当然是不欣赏陈女的,生平最厌辎株必较之人。然而,做生意不是请客吃饭,人说:“无商不奸。”商人有商人的特质,不具备这些特质的人,是做不成生意的。
  
  他们必须首先有一颗充满欲望的心,要对生意、对金钱有着旺盛的渴望;一个清心寡欲淡薄名利的人是做不成商人的,做,也只能维持惨淡经营吧。并且不能有太多旁骛,杂念太多的人当然在生意上钻营的精力就少了。这一点,我和小欣曾经讨论过,我们一致认为,同事中业绩最好的都是那种看上去似乎完全为外贸而生的人,他们好象几乎没有私生活,也没有任何兴趣爱好,更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头,他们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生意做好。我和小欣是完全没办法做到的,我们旁骛太多,要恋爱,要玩,要睡懒觉,要旅游,要看闲书看电影,要同朋友喝酒泡酒吧,一把年纪还惦记着学点什么新鲜玩意,你想,这样子还剩下多少时间和精力在生意上呢?
  
  最关键的一点是,你是不是将外贸视作你必然的终身职业?我们很多同事从进了HH公司就没有离开过,他们认为世界上没有比HH公司更好的地方,没有比外贸更好的行业,他们不想离开,害怕改变,他们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们会一辈子从一而终。有些人却不是这样,比如我,和他们相反,一旦想到我要一辈子做外贸,我就感到可怕,感到人生没有什么意义了。我有太多太多想做的事,太多太多想去的城市,也许这个行业这个城市都只是我的一次人生体验。这样的我,怎么可能说是最适合这个行业的呢?
  
  你可以自测一下,如果你象小欣一样,成天幻想有朝一日回家做家庭主妇,或者如KEVIN一样最大的梦想是开酒吧每天睡到自然醒,或者是其他什么什么美好理想,那我必须告诉你,我不认为你是个适合外贸行业的人。就象恋爱,如果你总是心活活的,找寻下一个目标,那你怎么可能对现在的对象负责呢?
  
  所以,简单地说,适合外贸行业的人,就是一个除了外贸以外没什么别的想做的、也没什么别的会做的人,只能做外贸、只想做外贸、只爱做外贸的人,并且生活中最大的快乐就是业绩攀升、奖金丰厚、领导表扬、同事羡慕,除此之外,什么也引不起兴趣的人。
  
  有一次,我偶尔到别的办公室,路过一个平日几乎很少打交道的同事桌前,瞥见他桌前隔板上钉着一张大照片,上面是个光头和尚独自盘腿坐在一排台阶的顶上,在打坐;台阶很多很多,而人只有一个,天宽地广的感觉,很有震撼效果。同事都爱把自己孩子的照片放桌子上,他这样的照片我没见过,所以我顿时好奇,停下来仔细观看,并询问该同事:“这照片什么意思?”他笑道:“出去旅游的时候看见这景象,觉得有趣,随手拍的。”
  
  我愣愣地看他一眼,第一个反应是在心里想:这人看来也不是个适合做外贸的,瞧都在想啥呢!
  
  还有一次,是最近了,我认识了一个男孩子,要命,又是同行,是另一家外贸公司的,叫小王。有天我没上班,晃到他公司附近就召他出来喝咖啡,谈天说地一个下午,他口沫横飞讲了一大堆近期想去旅游的地方和想做的好玩事情,想去的地方太多,想做的事太多,一个劲感叹时间不够用,最后终于被电话喊回去办公室,临走,他没好气地说:“咳,我还真没时间去上班。”笑得我!瞧着吧,他早晚得辞职。
  
  28.将“约会宝典”用到生意场上
  
  如果让你去跟一个陌生的异性相亲,或者参加“8分钟约会”、“玫瑰之约”之类的速配,你会怎么去做?肯定竭尽全力耍尽百宝地想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吧?首先肯定要打扮得整洁漂亮吸引眼球吧?然后谈话的时候肯定得落落大方侃侃而谈吧?肯定要让对方发现自己有多么有趣、多么爱好广泛、多么知识渊博吧?即使以上这些优点,你其实仅仅只有半瓶子水的实际水平而已,你也不想让对方第一次就发现你只有半瓶子水。
  
  这不是不老实的坏事,这是约会宝典,这是计谋。有胆有谋,方能无往不利。
  
  那么,当你抱着寻求生意的渴望,去参加一场交易会的时候呢?
  
  其实交易会和速配节目挺象的,不,应该说比速配节目稍欠公平,速配是男女双向选择,是互相的、平等的,而在交易会上,只存在客人来挑选我们这些供货商的可能。当你步入偌大的会馆,看到乌泱乌泱成百上千大大小小的供货商的摊位,你就会立刻明白政治书里出现过的一个名词:买方市场;或者另一个短语:供大于求。假象你自己是个外国客商吧,此刻你该多么神清气爽心情愉悦,差点吹起了口哨,就象家庭主妇走进菜市场一般,口袋里揣着钱轻易不掏出来,东问问西看看。你家有西红柿啊?他家也有啊,凭什么买你家的呀?你家西红柿比人家便宜还是比人家好吃呀?我再转转去,好多家卖西红柿的呢!
  
  可是,如果这个卖西红柿的农妇长相秀美、衣着光鲜、口齿伶俐,如数家珍地告诉主妇,她家的西红柿如何如何又甜又酸,如何如何不喷农药,又说西红柿除了炒鸡蛋和做汤以外还有几种新鲜有趣的烹饪方法是什么什么什么。这样一来,家庭主妇准保不知不觉就停下脚步,被忽悠得买上几个西红柿吧?
  
  哎呀,怎么说来说去都是说买菜呀!咱们说回怎么把“约会宝典”用到生意场上吧。
  
  相亲、或者参加速配,你肯定首先得好好打扮一下吧,虽说有句话叫“人不可貌相”,但还有句话叫“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人的本性就喜欢与美好的事物亲近,男人喜欢看美女、女人偷偷瞟帅哥,这都是天性使然。即使我们不是美女帅哥,我们至少可以干净清爽、打扮得体、气质大方吧。
  
  HH公司一个女副总,是咱们妈妈辈的年纪了,我一向很欣赏她的打扮和气质,低调而精致,真正的老板风度。每次交易会前的动员会上,她都会不厌其烦地要求大家注意穿着,男职员务必西装领带,女职员务必职业套装。最初我们这些穿惯牛仔裤时髦裙子的年轻人不以为然,后来想想却觉得很有必要。我们不是做广告艺术做时尚产品的公司,不能以前卫个性的打扮为公司的对外形象,在交易会上,一家公司的男女职员都打扮正式而得体,另一家公司的职员则爱穿啥穿啥,迷你裙小吊带全上场,那肯定是前者让人觉得更稳妥、管理更严谨、更具有职业性、更值得信任吧?
  
  不仅是公司整体形象,对于我们职员个体来说也是必要的。就拿我自己来说,因为我长相一直比实际年龄小,工作后还有人见了以为我才上高中,如果我面对往往从业年数颇长、颇为老奸巨滑的客商时,一副稚气未脱的学生模样,那我还没开口就先没了底气,而对方也会对我持怀疑态度:这个小姑娘懂什么呀?毕竟,在我们的行业来说,经验丰富是很重要的,即使当我们还没有太多经验的时候,我们也得装得多少有了些经验的样子。
  
  而过于花哨前卫的打扮则会让人觉得你对工作不是很专心。就象约会,大部分男人是不会喜欢第一次见面就穿着比基尼上衣的女孩子的。
  
  相貌打扮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谈吐举止才更让人上心,约会如此,交易会上的表现也是如此。前面有一节我提到过我和小欣在交易会上看小说侃大山,新入行的年轻人可千万别学我们样儿,我们那样真是不好,被走来走去的客商看在眼里肯定不爱过来搭理咱;可惜我们当时控制不住自己,要不怎么说我们不是最适合做这个行业的那类人呢,我们没有把生意太当回事,就象一个不太热情的相亲者,本就对能不能相中从而恋爱结婚就不是特别在乎,那么当面对对方的时候自然会表现比较随便了。
  
  记得有一次交易会,在我们对面的那家公司有个日本女职员,每天从早晨开馆到晚上闭馆,一直站在他们的摊位门口,象个迎宾小姐似的站得笔直,脸带微笑,但凡有人经过就寒暄几句,招呼别人进来看看,整场交易会一周左右时间,她天天如此。而他们那个摊位倒还真的顾客盈门。我们又惊奇又倾佩,自叹弗如,即使是坐在椅子上熬过一整天,我们就已经精疲力竭了。 不好意思地说一句:如果外贸是我的最爱,我一定向这个日本女职员学习。
  
  当相亲对象对你有了比较好的第一印象,接下来彼此交谈的时候,又该怎么做呢?很多前辈都教导过我们,面对客人之前,做功课很重要。参加交易会,你必须了解你带去的所有样品的成分、重量、价格等细节,免得客人挑中了某件样品你却一问三不知,那么样品再好你也挽留不住客人;只知道自己的样品还不够,客人有了兴趣坐下来继续谈,肯定会谈到其它原料款式去,所以最近的原料行情、劳动力行情你都要了解,各种纱现在是什么价位了,有没有涨价或是降价,工厂的工费一般是多少,你不能现打电话去问工厂呀,全要心中有数,才能侃侃而谈,令客人信服。
  
  任何事情,自信很重要。有个秘方,是XIA教给我的,我也传授给过很多人:在交易会上,对于客人的询价,报价要快速而自信,不能到处问别人,自己拿计算器一算,便毫不犹豫地告诉对方价格,即使你立刻发现自己算错了、或者原料价格记错了,你也不要再更改,不要说自己报错了,因为在交易会上,客户的询价往往是试探性质的,大多数情况下并不就是要下单做他询问的那个款式,所以你大可放心,基本上你不用为你报错的那个价格负责,即使后来客人真的要做他询价的东西了,你也可以以原料涨价、工费浮动之类的原因不动声色地重新报价给他,如果真的价格差错太远,甚至可以找个理由(比如交期来不及)推掉这个单子,总不至于叫你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做下这个亏本生意的。当然,能不错是最好不要错的,客人都不是笨蛋,你样样都报错,糊弄得了谁呀?基本功扎实还是根本,上面说的只是小小技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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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0-6 20:48:23 | 显示全部楼层
29.让客人不来劲的供货商
  
  我曾经是个让客人不来劲的供货商。
  
  就是在前面讲述我的职业低潮的那一节里,提到刚刚被公司调到XIA那个部门,跟早已打好辞职算盘的C君合作了一段时期,那段日子的我们俩,真是堪称“鬼见愁”组合——后来想想,换了我是客户,我也不要和这两个家伙做生意:一个如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一副爱理不理的劲;另一个乳臭未干啥也不懂,专业技术说都说不通。
  
  那个时候,偏偏我撞运,在交易会上竟然认识到一个大公司,日本三越。三越是日本赫赫有名的一家大百货公司,在全国各地有很多分店,卖的都是中高档货品。
  
  是三越公司的北京事务所所长看中我的,一个矮胖而和善的日本老头,身边陪着个高大美艳的年轻女人。我一直想不通当时他们怎么会猪油蒙心看上我的,也许那一刻我正好心血来潮站在那里兢兢业业招呼生意,看上去挺敬业?也许那一刻我正好耳聪目明如韦小宝一般耍小聪明骗得他们以为我还挺懂行?总之,在交易会上匆匆一谈之后,过了几天,他们竟然很诚意地电话通知我,他们要从北京过来拜访我们公司,并且洽谈初次订单的细节。
  
  噢天哪!什么叫天上掉馅饼?这就叫天上掉馅饼!
  
  对了,大家还记得前文提到过曾经从天上掉下的第一块馅饼吧?就是一家日本A公司,给了我生平第一个订单,后来因为我调离原部门,转换了经营品种,就没有继续做下去。不过,请大家记住这个名字,因为后来,我又撞上了它,这才知道,哪里是什么大馅饼,根本是个甩又甩不脱、嚼又嚼不动的烂牛皮糖。
  
  回到真正的美味馅饼,三越公司。我挂下电话无比激动地把这个消息传达给我的拍档C君分享,没想到,他的反应极冷淡,令我很窘,一下子觉得自己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小样儿。
  
  当时我是真正初出茅庐没有社会经验,丝毫没有怀疑到C君准备辞职,也没有意识到公司调我来与他搭档其实是挽留他的一招棋,是要我当他翻译,我是名副其实的一颗棋子。不,这些我都不知道,我只是很真诚地很热切地想要和他合作好,把工作开展起来,不辜负领导的厚望。
  
  所长来的那天,我和公司的司机去机场接机,C君没去,想到他不会日语,我也就没有在意他的不去。所长姓什么,早已经忘记了,他那个高大美艳的女职员我却记忆良深,很清楚地记得她的名字,叫高燕,是北京人,讲一口好听的北京话,人很好,谦逊而和善,虽然身材高大,接触起来却发现她性格颇为纯真可爱。
  
  到了公司,进了谈判间,C君总算合作,跑过来参与了谈判。也许是HH公司的大公司派头令同样也是大公司的对方感到放心,于是,很爽快地下了第一个订单,是几千套兔毛衫,具体数量忘了,不算少。
  
  这个订单如同一场及时雨,正处在连失两名日本区干将的公司领导顿时好象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救命稻草,整天笑眯眯地来鼓励我们这个奇怪的业务组合。我也高兴得晕乎乎的,以为这是个良好的开端。
  
  可惜的是,这笔订单完成是完成了,我们却失去了三越这个大客户。
  
  后来,我细细地回顾那段操作过程,自己都会脸红。每当操作中出现什么技术问题需要讨论(兔毛纱如果处理不好或应用得不恰当,容易出现问题),客户打电话过来,如果找到我,我几乎是一问三不知,往往被问得哑口无言,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去问问C君再回复你们。”如果他们直接找到C君,他总是三言两语打发他们,讲得含糊不清,丝毫不解决问题;即使是我自己去问他,也是一头雾水,连我都没搞懂,又怎么回头去解释给客户?于是,对方越来越怀疑我们公司的能力,越来越担心这票订单的成败。
  
  被人质疑是种很不好受的感觉,尤其对于我这样比较好强的人来说,可是,当时的我确乎应该被质疑的,确乎懂的太少,经验太浅,基本功太差。
  
  第一票订单终于险乎乎地完成了,也没出大问题,然而,终究是给对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吧,后来再怎么联系,也没有能争取到第二票。再后来,C君辞职了;而我,暗暗地告诉自己:不懂业务知识,即使态度再努力也是枉然,所以我一定要学得多一点,再多一点,我才能不求他人。
  
  让客户不信任或不满足的供货商,就是这样的:经验丰富却态度消极,不把客户放在心上,不及时跟进和回馈,令客户心里不安,感到不被重视,从而害怕订单没有被严格要求;或者态度积极却毫无经验的,太容易犯错误,令客户怀疑订单会出问题;如果既无经验又态度简慢,就更别提了。
  
  话说回来,C君当时的所作所为是为了自己前途,我认为完全无可厚非,我一直对他本人挺有好感的,事实上我们的私交一直也不算差,他辞职后就无缘相见,倒是后来在小欣的婚礼上碰到了,亲切一如往昔。
  
  30.缘分哪
  
  要是范伟知道了后来的事,他一定会意味深长地说出他那句经典的:“缘分哪!”
  
  是C君辞职后的事了,又一次广交会,我认识了L公司的大庭部长,他过来与我攀谈并询价,在我们公司的摊位上坐了好一阵,似乎蛮有诚意的样子,谈到最后,我忽然听他说,他们L公司是隶属于三越公司的。
  
  又是三越!
  
  一时间我十分犹豫,不知道该告诉他还是不告诉他,关于我曾经跟三越做过一票订单的事,不太想说,是因为自我感觉那单子已经令三越对我没有好感了。片刻之后我还是开诚布公地说出来了,他流露出日本人特有的那种大惊小怪的感叹神情,连连说:“啊,是吗?是吗?原来你跟三越曾经做过啊!”
  
  等到下一次我们见面,是在南京我们公司的谈判室里了,他说,他已经打过电话给三越北京事务所所长了,对方一听到我名字就连连夸奖,是我做事认真负责,并建议大庭可以跟我做单子。我听完他的话,简直不敢相信,不过高兴毕竟是高兴的,也多少增添了信心。
  
  L公司基本上只做三越的单子,而三越是百货公司,什么都做,所以毛衣单子每年并不是很多,但自从那以后我们保持贸易至今,一直合作愉快。
  
  所以,我常常觉得,买方与卖方之间的生意关系,多多少少也有一点缘分的意味在里面,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有人听了要骂我了:“你这还不是替自己的懒惰找借口吗?”汗颜,有点吧。
  
  不过,话说回来,缘分之说你可以不相信,但有两点是肯定关键的:还是前面一节里面说的,我和C君曾经是叫客人不来劲的供货商,一个不懂专业,一个态度不积极不认真;如果这两点同时做得好,那我敢说,这就是一个叫客人顶来劲的供货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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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0-6 20:48:45 | 显示全部楼层
31.男强人与女强人
  
  一天在电梯间碰到LEO,穿衬衫西裤,手里抓着个巨大的手机,一边往电梯里冲一边在手机屏幕上写写画画,眼睛都没抬起来看周围一眼,忙碌无比的样子。
  
  在食堂吃饭时我便跟小欣发牢骚:“好一阵没看见LEO了,今儿见了,哟,显得特忙。”
  
  她嘻嘻笑道:“人家现在是男强人啦。”
  
  那时我们几个工作都还没有太大的起色,瞎扑棱着,只有LEO起步最早,跟了个好上司,担起了大责任,有了大客户,做了大生意,拿起了大红包。当时他的奖金问题一直是我们几个最感兴趣的话题,也不好月月都直接问他,于是显得更加扑朔迷离,各自在心里揣摩、羡慕、妒忌;而他自己,装一脸“这没什么”的样子,其实心里早兴得一头核子。
  
  LEO这人就是这副形象的,走路永远撅着臀部走得急匆匆,讲话一本正经有点官腔,口头禅是“做人要有包容心”。我们常常会当他的面挖苦他:“我们几个人当中,就只有LEO将来会爬到领导层,瞧我们吊儿郎当样,过几年不是辞职就是被炒。”
  
  LEO跟我们关系好,我们对他才有包容心呢,饶是他后来变成那副“得瑟”的小样儿,我们仍然拿他当朋友,仍然一起玩,仍然在他面前口无遮拦讲老板坏话。当然,他仍然会在旁边一边听着一边摇头,说:“做人要有包容心嘛。”
  
  这个行业是容易成就这种强人形象的,在外贸公司里,绝对是“以成败论英雄”的,每个业务员的业绩就象小学生的考试成绩一样,完全主宰着这个人在公司的地位问题,业绩做得好的业务员,比一般的中层干部还有头有脸,老板们行事都得照顾这些人的脸色,其他同事当然也对他们敬重有加。很多还没成器的业务员都这样说:“妈的,哪天我业务做大了,还不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事实就是这样。
  
  强人强人,强势人群。
  
  这个人群数量很少,在一个外贸公司里也不过寥寥十数个而已,尤其是近年,业务做得好的都离开公司了,愿意在公司这个环境里做强人的毕竟不多,呼风唤雨也敌不过自由自在的小日子。
  
  强人有强人的标签:他们都来去匆匆,走路节奏很快;不停地打电话接电话,在办公室打,乘电梯走路打,在食堂吃饭也打,一会用中文打一会用外文打;对工作以外的活动全不感兴趣,公司组织什么运动啊比赛啊娱乐啊全缺席,没事干的人才有那闲空,咱忙着呢,要出差,要加班,什么?领导规定每个人都得参加?那明天这笔大单子谁去谈,你去谈啊?
  
  如果这强人是女性,那就还有个标签:形容憔悴。在前面“谁更属于这个行业”那节里,我提到一个陈女,每当听到“女强人”这个词,我的脑海中总是第一个会跳出她的样子来,虽然她不是公司里业务做得最好的女业务员,但她是让我感觉最忙最累的女人。很多前辈都告诉我,陈女刚进公司时长得很是水灵,可我一点也想象不出来,因为我看到的她永远脸色枯黄,头发凌乱,衣着随便。有时她碰见我,会用羡慕的语气夸我又一身漂亮衣服,这时我便很惭愧,觉得自己觉悟很低,无所事事就只会打扮的感觉。
  
  另一个同事,原是HH某科的女科长,四十出头的年纪,业务也做得好,难得的是并不觉得她如何繁忙而劳累,打扮虽不特别出众,但看得出是比较注意形象的,往往穿着整齐得体,又成天笑眯眯的很亲切。这样的女强人还比较可爱。后来也辞职了。
  
  其实,如果从一个普通人跃身成为强人,形象差一点也就算了(不过我还是觉得,形象挺重要的,再忙也不至于忙到稍微注意一下穿着打扮的时间都没有吧),最怕的是性格变得强凶霸道,或者傲慢十足,在同事、乃至亲人朋友面前都特把自己当大人物的那种,其实,业务做得好,真正在乎你的也就是你的老板,关其他人什么事。
  
  最可笑的是那种成天把“忙”和“累”挂在嘴边的人,有些根本连强人都还算不上,倒已先有了强人的派头。有个男同事,先前是个闲职,什么事也不做的那种,在公司里多年没声没息几乎不被人注意,后来被领导开发出来管一小块业务,顿时就声势浩大起来,有次在电梯里碰见他正跟别人聊天,主题就是诉说他的忙和累,整个乘电梯过程的短短一两分钟里十几次地听到“我累死了”“真是太累了”之类的叹息,听者们当然知道他是言若有憾心实喜之,便配合地夸奖他。
  
  32.没有赶上好日子
  
  XIA常常跟我说一句话:“你们没有赶上好日子啊。”
  
  接下来他就会又一遍地向我重复,十几年前他们是怎么做外贸的:没有网络,客人不可能芝麻绿豆的事就给你发封电子邮件来追问你逼迫你;长途电话要人工转接的,给外地的工厂挂个电话,早晨一上班挂过去,下班的时候能联系上就不错了,国际电话不要想;跟客人联系是发电传,有专门人管这事儿;一遍一遍打样确认?不可能,打一次样给他就不错了,已经耗了几个月时间,他要不赶紧下定单开始生产今年就甭想做了;还打色卡?不可能,就咱们这么多固定的颜色给客人挑,没有客人决定颜色的份儿;如今只要一两小时车程的外地,去出个差起码来回两三天,不急不赶,急也急不来呀,全当郊游踏青;没有手机,一下班就没人找得到你,逍遥清净,绝对不可能象现在客人工厂轮番电话轰炸;上班悠闲得很,冬天在楼下院子里打羽毛球;没人加班;没多少钱,但一点不累,过得舒心呀……
  
  他说着说着眼神便变得留恋不已,我却一点没有悠然神往,毕竟,那种时代离我太遥远,我没有体会过那种快乐,也就无从比较,无从觉得如今的辛劳了。我习惯加班加点的日子,我习惯二十四小时随时接客人或工厂电话的日子,我习惯一遍一遍打样仍然被客人挑毛病的日子,我习惯当天去当天回的出差即使一天车程十小时。总而言之,我和每一个时代青年一样,习惯累得要死,但挣多点再多点的钱。
  
  我的老爸有句著名的对我妈进行打击报复的言论:“外贸是市场经济的产物。”此言论发表的时代背景是,市场经济刚刚开始,还是个新生事物,被很多人比如我爸不看好,然而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最终表明了市场经济打败了计划经济。不过,这里我要说的是,其实早年的外贸也是名副其实的计划经济,只不过披着“市场”的时髦外衣罢了。
  
  那个时候,只有HH这样的省级外贸公司才有出口经营权,市地级外贸连出口权都没有的,挂着“外贸公司”的名义,其实说到底就是担当省级外贸的货源的角色,省级外贸对外洽谈接单,市地级外贸对内管理工厂生产,这样的合作关系。省级外贸一般不直接和工厂对话,地级外贸也没有资格跟客人对话。这样,象夏他们这些省级外贸的业务员当然舒服了,生产都不用自己管,每年把接来的单子分配给地级外贸,然后就坐享其成吧,偶尔出差去看看货,就象现在的客人办事处的QC一样。回想起来,难怪我妈那时候经常陪同省外贸来的业务员吃饭啊下乡啊什么的,她那就是地级外贸。所以说,XIA口中的好日子只是HH这些省外贸的好日子,高枕无忧,没有竞争对手,客人要来中国做生意只能找他们,而且,比如在江苏,省丝绸就只做丝绸,省针织就只做针织,省服装就只做梭织服装,井水不犯河水,谁都没有非分之想也谁都没有饭碗被抢的压力。
  
  而对于另一些人来说,其后真正市场经济化的日子才是好日子呢。比如地级外贸,从九一年左右,也有了直接的出口权,就是说可以不通过省级外贸自己直接跟外商做生意了,你说他们多高兴啊。所以从那时起我妈就更忙了,参加交易会啊出国拜访客人啊,似乎这才真正开始做起了真正意义上的外贸。不过在一段时间里,地级外贸还是两条腿走路的,既自己直接接定单,也仍然帮省级外贸管理定单。后来,是不是省级外贸出于一种受制于人的危机感,才主动摆脱了地级外贸,开始脚踏实地地下工厂了呢?这下子,地级外贸成了省外贸的竞争对手。
  
  到九六年九七年左右,出口经营权更加放开了,达到一定注册资金要求的工厂和出口企业都可以申请出口经营权。于是,在交易会上,你能看到很多工厂来摆摊寻觅客人的,一般来说,一楼都是大外贸公司华丽气派的摊位,供客人观赏和参考,然后客人就会跑到二楼三楼,去那些一间连着一间象夜市一样的小摊,那些大多是工厂甚至私人外贸公司的摊点,越来越多的外商对他们更感兴趣,因为他们的价格更便宜,做事方式也更灵活。连这些ABCD都整不明白的乡下厂长都成了XIA他们这些天之骄子般的省外贸业务员的竞争对手,这可是当年谁也没有想到的吧。
  
  于是,他们当然要感叹,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不过,任何事都是有两面性的,就比如说XIA,虽然他怀念过去,可毕竟,在现在这个时代,他才有了辞职的权力,才有了自己开公司的权力,才有了跟HH成为竞争对手的权力,才有了想上班就上班不想上班就出去休假的权力,不是吗!所以,自从我们辞职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用无限留恋的口气跟我说过那句话了:“你没有赶上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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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0-6 20:53:02 | 显示全部楼层
33.把出差当旅行
  前几天我打了几次电话找小欣,她不是在这家工厂就是在那家工厂,接到我的电话便象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呼天抢地发牢骚,说天气好热说她好辛苦还说她不想干了,当然,“不想干了”这种话都是说说而已的,我根本不理会,辛苦倒是真的,我也深切体会过。
  干外贸这行,出差是家常便饭,很多人都说女孩子不适合做外贸,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也就是因为出差太频繁吧。就业务员来说,一般有三种类型的出差,一是出国(包括去当地拜访客户和参加当地的交易会),二是参加每年例行的华交会和广交会,三是下工厂。其实,如果怀着一颗乐观而敏感的心,到哪里去出差都可以是当作一次快乐的旅行呢。
  出国的好处自不必说了,人人都心知肚明:不管手头有着多少的烦心事,一出国门,也就不得不暂时放下了,既来之则安之,偷得浮生几日闲,工作之余,游山玩水,逛街购物,逍遥程度视有没有领导同行而定,当然即使有领导同行,你也可以象朱德庸漫画里画的那样混水摸鱼,这就视你个人的摸鱼功夫而定了。就象我同小欣的第一次日本之行,虽然有个苛刻的“纳米”科长,我们俩结伴摸鱼,照样很逍遥,留下许多美好回忆。
  参加广交会和华交会的有趣程度就略次之了,广州上海去多了就乏味得很,唯一乐趣是逛街购物,后来连逛街也觉得没意思了,于是我便把这段时间当作休息,体力和脑力的休息。每天晚上哪也不去,呆在酒店房间里看小说,平日里买回来却没时间看的书,这时有了充裕的时间和注意力去读,岂不乐哉。爱打牌的人平日在家往往拉不齐人数,大家各自忙各自的工作和家事,而这时候别无他事,完全可以大过牌瘾了,吃过晚饭,纠集有此同好的同事聚在某间房间里,杀个昏天黑地,反正第二天不外乎坐在展馆里发呆养神。
  也许你会说,出国或去广州上海这些大城市,当作旅行是很容易的事,可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把下工厂跟旅行的快乐联系起来呢。是的,工厂往往是在一些破落而寂寥的乡下地方,第一次去也许还有点新鲜感,可就那么几家工厂,每年都去好多次,简直相看两厌,就算游乐场去多了还没意思呢,更何况本来就很枯燥的工厂呢。
  别忘了,带着一双敏锐的眼睛,和一颗善感的心,去工厂。
  有年初春时分,我到仪征的一家工厂去验货,天还很冷,我真是打心眼里不想去比南京更冷的苏北出差,一路上懒洋洋地没有一点工作的心情。走进工厂大门,我一眼就注意到了围墙边有一棵开着零星花朵的桃树,粉红颜色的花瓣在灰头土脸的厂房之间很是扎眼,我对迎过来的厂长兴奋地喊:“哎呀,你们厂春色最早,这是我今年看到的第一枝桃花呢。”竟然就因为这花儿,我忽然有了精神,干活时已经一点抵触心理都没有了,很愉快很积极。我很快地就把活干完了,走的时候,我向厂长讨了一枝桃花,小心翼翼地带回去,发信息给男朋友说:“今天也让你看一看,今年最早的桃花。”
  春意更浓时,我在海安看到了很美的油菜花。海安那家工厂也在乡下,在一条公路边上,每次我去的时候,是坐长途车到海安车站,再坐出租车到工厂,而回南京则很方便,我在厂里面继续干着扫尾的活,厂长便会派个人在厂门口等车,见有到南京的长途车经过,连忙拦下,拼命扯着嗓子喊我,于是我连跑带跳地出来冲上车,车开动了,他们还在那里冲我挥手,那感觉简直像告别了家乡父老。从长途车站到工厂要经过一个公路收费站,很多出租车司机都会走一条田间小路来绕掉收费站,时间长了,我也认识了那条路,碰到不会绕的司机,我就教他走,皆大欢喜,不过有点违法乱纪。走那条小路,可以看到村里的一户户农家小院,栅栏上爬着藤蔓植物,院子里种着姹紫嫣红的月季,大黄狗在门口晒太阳,有时候路边还晒着新收的谷物。春天,我在那里看到了大片大片黄灿灿的油菜花,那么多,那么灿烂,我都惊呆了。等干完活,我特地没有像平时那样在厂门口等回程车,而是步行走到刚才看见油菜花的地方,又贪婪地欣赏了一番,并且用随身带的相机拍下了几张照片。你瞧,不用跑到婺源,我就看到了最美的油菜花。
  去往邗江的途中有段很有情调的乡间小道。邗江这个地方,以前我闻所未闻,是因为那里有个做我们定单的工厂,我才开始往那里跑的,从南京过去并不算方便,很多都是乡间土路,颠簸且很耗时间。不过,你不要心焦,且看窗外:这条幽深而漫长的小道,路两边全是笔直而整齐的白杨树,枝叶婆娑,遮天蔽日。秋天的时候最好,满眼暖色调,土黄、淡金、咖啡、深棕;路边铺满了落叶,车轮轧过去,似乎能听见细微而清脆的破裂声。不知道为什么,每每这时,我都会联想起一战时期的美国电影里的场景来,似乎总会有这样一条树荫夹道的乡间小路,回来探亲的军官一身戎装开着敞蓬吉普车,旁边坐着金发碧眼的女郎,他们一路洒下及时行乐一晌贪欢的笑声和歌声,却隐隐透着无奈的悲凉。
  到工厂出差还给了我许多写作的灵感呢。一次在一家工厂,我去视察车间,注意到一个长相娟秀的小女工站在那里摇毛衣,我心中一动,后来便开始一边干活一边在脑子里构思小说,等到回来,一气呵成地将小说写出来,就是《十妹》,讲的是一个毛衣厂的漂亮小女工,不安于平凡的现实生活,而省城来的外贸公司男业务员则有意无意地同她亲近,令她以为可以攀上高枝麻雀变凤凰,结果发现是竹篮打水猴子捞月,于是同门当户对的男工结婚生子,平凡而幸福。很多朋友都喜欢我这篇小说,不幸的是KEVIN,因为小说中那个给了小女工无限希望和幻想的男业务员刚好跟KEVIN同姓,于是认识的人都觉得我就是在写他的事,每次看过都来与我或干脆与KEVIN本人去核实,我幸灾乐祸地故意不多解释,他则又恼又急地分辩说:“难道同姓就是我吗?”可人家说:“不是因为姓的问题,而是这人一举一动根本就是你,你看你看,趁机摸摸人家小手什么的。”有次我把文章给一个朋友看,事先告诉他,里面的人物跟KEVIN同姓但绝不是KEVIN的事,可那朋友一看完,脱口大骂:“KEVIN这个混蛋!”笑煞我也。
  我曾在办公桌隔板上钉着一张小书签,上面写着:“用游戏的心情,对待沉重的生活。”每当工作中出现太多麻烦事,令人心情郁闷而压抑的时候,我都会用这句话勉励自己,凡事都不要太较真,拿得起放得下才好,于顺境逆境中都主动发现闪光点。就是这样,把出差当旅行,把工作当游戏,岂非大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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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0-6 20:53:33 | 显示全部楼层
34.旺季里的一天
  早晨九点整到办公室,跟同事寒暄,泡杯茶,打开电脑,边吃楼下买来的早饭,边浏览邮箱。处理客人的邮件基本上是一天中最重要的事情,我们的客户几乎很少打电话或发传真过来,基本上都以网络进行联系,所以每一封邮件就会有很多指示和讯息,要一一仔细阅读、处理、然后回复。比如某某在邮件里说某个款式已经确认,只是袖子长了两公分,要注意改进,那么连忙写传真通知工厂这个款可以投产了,不过要注意袖子减短两公分,最后还要回个邮件给某某,说知道此事了,不然对方会以为你没收到,会再三重新发过来。
  客人的邮件内容还包括,哪个款没有确认,要重做,要怎么改怎么改;哪个定单的颜色确认了,红色是A兰色是B;问某某款的确认样什么时候能寄过去,急要;问某某款的价格什么时候能报给她,急要;问某某款太贵能不能便宜一点;问某某款能不能改成另一种某某纱做,如果改会不会便宜一点;告诉你她从几号到几号休假,有事找她的同事某某……天哪,这么忙,她还休假!
  由于时差,我们的客人比我们早几个小时上班,所以当我来到公司时铁定会有很多个邮件在等着我了,一个上午就在处理这些邮件,有些需要讨论的事情,我回复过去,对方还会有第二轮的邮件发过来,我再处理再回复。忽然之间,同事在喊:“吃饭了吃饭了。”抬头一看,十一点半。
  中午吃过午饭,我一般是不会工作的,也无法工作,只觉得昏昏欲睡,于是一定要睡一觉,睡之前看几页小说。没有书看,人生何其乏味,工作如何继续!我有很多书都是放在办公室,每天中午看一点点,这样看完的。
  似乎已经有了生物钟,一点钟一定会醒,精神大振,开始工作。再看看邮箱,客人一般已经下班了,不再有什么邮件,总算清净了,可以干其他事情。
  所谓其他事情,包括:客人寄来的新的样衣要寄给工厂打样,检查工厂寄来的样衣然后装箱寄给客人;新的颜色要寄给纱厂打色样,纱厂打好寄来的色样要做成色卡寄给客人确认;客人来了定单的,要整理定单内容,交期、要求、颜色尺码搭配,下单给工厂;已经在做大货的要安排辅料厂做定单需要的纽扣、拉链、别人、商标等辅料;看看有没有快要出货的单子,早点向工厂要来实际装箱明细,托单,让储运部配船;既已出运的,寄正本单据给客人,发票、装箱单、提单等;当然还要查查该付钱的单子客人有没有付钱过来,没付就得催,免得工夫全白费。
  如果你是个喜欢闷头做事、最讨厌别人在你做事时打扰、信奉条理主义计划主义和完美主义的工作者,那你就完了。别以为早晨在路上你都想好了今天要做哪些事、按照什么步骤进行,你就真的可以圆满完成任务。你看到了吧,一个上午已经被客人的邮件给打乱了,全都围着那些邮件转,往往客人那里有什么事忽然冒出来找你,你事前是不会预想到的。那么下午呢?下午客人都下班了,我总可以静静地干活了吧。立刻,电话铃声哗然大作。
  电话往往总是工厂打来的,很奇怪,他们象故意腾出上午的时间给客人来烦我们似的,一般都象商量好了一样,统统在下午打电话来烦我们。上午当然也有他们的电话,不过在与客人的主要矛盾面前,与他们就成了次要矛盾了。到下午,他们升级为主要矛盾。
  不管你愿不愿意,不管你手上正在干着什么活,他们会随时给你来个电话,在电话那头呱呱叫:“哎呀不好了,刚到的那批纱颜色有明显缸差,该怎么办?”于是你翻定单查看交货期,算一下还来得及,叫他把纱退回纱厂重染;交期来不及了怎么办?“摇几块坯布今天寄过来,明天我收到看一下,如果不是很明显就做下去吧,蒙混过关,不过要跟纱厂提一下,出了问题还是要找他们的。”
  “哎呀不好了,下星期交货的那批,要来不及了,怎么赶都来不及,该怎么办?”“干吗不早点说,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办?降价赔偿客人损失呗,降价客人还不一定就接受呢,你等我消息,我跟客人商量一下。”其实给工厂交期时放了余地的,磨蹭一会儿再打电话过去,说:“客人答应了,不过绝对不能再迟了,而且要你降价的,后面跟你算。”
  “哎呀不好了,都快交货了,怎么商标吊牌还不来?”“你自己打电话去催商标吊牌厂啊,我都帮你订下去了,你自己还不好经常去催催啊,到现在来不及了才想起来,我没工夫来管这事,你赶快去催,延误交期改成空运,我绝对找你要空运费。”话虽这么说,放下电话我又给商标吊牌厂打电话:“赶快,今天无论如何帮忙发货,不然拖延了交期改成空运,你付空运费。”
  “哎呀不好了,纱不够了,每个色差十几件,能不能短装?”“不可以,这个客人不接受短装,赶紧补纱,还有一个星期,要纱厂帮帮忙,来得及补,赶快。”
  “哎呀不好了,我们厂工人参加罢工去了,然后明天还要停电。”天哪天哪,别再烦我了,哪里有罢工?我也要去参加!!
  这样子,一边跟工厂掐劲,一边断断续续地做事,总算捱到了下班。从这时候开始,就真正没有人再会来烦你了。出去吃点简单的晚饭,或者只在办公室里喊点外卖来吃,继续干活。很多早晨就想好要做的事情到这时总算有时间做了,也总算开始了一天当中最有头绪、最有条理、最符合计划的工作状态,你终于开始找到一点电视上那种临危不乱有条不紊的专业人士的自我感觉了,而不是白天里跌跌爬爬被客人和工厂牵着鼻子走的狼狈相。
  这时候,我便会用电脑放音乐,一边听音乐一边干活。窗外夜色阑珊万家灯火,正是工作的好时光,只要你不想着金鹰最近有打折,只要你没有什么惦记的连续剧,只要没有人呼朋唤友地喊你一起去酒吧。对啊,多好的夜色,难道不是工作的好时光吗?
  我们最忙的时候是冬天,而当年HH大楼到晚上八点就会关掉中央空调(现在应该还是这样吧),八点以后,寒冷的气息开始一点一点在办公室里蔓延,直到冷得你发抖,还好有满坑满谷的毛衣可以披挂。我曾经最忙乱的那个冬天,整整一个冬天,每天(真的是每天,没有一天不是)晚上都是裹着层层毛衣在办公室里度过,八九点下班已经心中窃喜,午夜十二点离开是家常便饭,两三点走也时时发生,最糟糕的一次没有回家,在办公室干了一个晚上,早晨回去洗了个澡,又来上班。那时候楼下的几个保安全都认识我了,半夜全楼安全检查的时候比往常有娱乐性很多,转到我们办公室,我总是在那里呆着,于是他们总算得以在枯燥的值班时光中找到人能够攀谈几句。当时给我最大安慰的是同办公室的一位验货师傅,她也常常加班到很晚,有一次她是凌晨一点多走的,我是两点多走的,大家互相鼓励说笑,苦中作乐。我再也不想那种生活重新来过,不过我还是无比怀念跟友好的同事们一起吃外卖加班熬夜的那段日子的。
  这就是繁忙季节里的一天。这还不包括你生病或者来月经了工作效率慢把事情弄得一团糟,或者公司临时开会占用了半天时间于是把事情积压到第二天于是第二天弄得一团糟,等等之类。
  毛衣生意的季节性很明显,通常客户会在当地的初春开始下定单,两三个月后货物装船到港,正好是当地的秋天,正是毛衣开始上柜销售的季节。到了秋冬季节,一般定单不多,顶多陆续来一点点春夏轻薄的东西,毕竟,毛衣能做轻薄材料的很少。所以做毛衣的业务员一年当中有很明显的忙时与闲时的区别,关于这点,KEN和小欣他们这些做棉针织服装的就很嫉妒我们,说他们一年忙到尾,我们至少还有喘息的机会;而我们则也作出羡慕他们的意思来,说,我们有什么好的,要么无聊得死掉,要么忙得死掉,全都是过犹不及。人总是这样,总觉得别人过得比自己好。
  季节也要看地域,大洋洲跟欧美亚反季节,因而我们做大洋洲生意的人忙和闲的季节跟别人是恰好相反的,他们是春夏忙,而我们是秋冬忙。LEO是做美国地区的,有一次他就抱怨说:“还是你们好,大冷天弄那些毛衣,暖和和的,而我们每年都在最热的时候忙,手里翻动着厚厚的毛衣,热得汗毛直竖。”瞧瞧,又是个总觉得别人过得比自己好的典范。
  
  不过,反季节有反季节的好,当然不是说天冷天热的问题,而是,由于我们跟大部分区域反季节,我们就能得到工厂比较便宜的工费,因为我们发单子的时候,工厂正闲着呢,没有别的区域的单子可做啊。咳咳,商人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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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0-6 20:54:47 | 显示全部楼层
35.淡季里的日子
  
  旺季的日子是人人相似的,淡季的日子却各有各的过法。
  
  HH公司其实制度很宽松,闲来无事,每人桌上一台电脑都可以上网,浏览八卦新闻、观察股市行情、QQ聊天、在线看电影,无所不能,所以无论你什么时间走进一个办公室,所有的人都眼睛紧盯着电脑屏幕,显得特认真。用电脑来娱乐自己打发时间是最隐蔽的,看起来象在工作,即使老板突然过来查岗也没什么可慌张的,鼠标轻轻一点,在老板走近自己之前就打开个工作表格,掩盖刚刚正在看的八卦新闻,完全不露馅。
  
  看报纸就有点局促了,毕竟不是机关单位,看报纸是堂而皇之的工作项目之一。不过有时候也有人看,在特别清闲的时候;一旦有人斗胆开了先河,其他人便会趁机一哄而上,轮番把那份报纸研读一遍。
  
  没有人看书,除了我。我的办公室抽屉里永远都会有一本以上的闲书,来打发无聊的时间。看书的活动是半地上半地下的,当然不能大张旗鼓地在人面前看,我一般放在电脑的键盘架上低着头看,不过如果有人走过来我也不躲藏。有一次我在看杜拉斯的《情人/乌发碧眼》,看了一半出去有事,就把书扔在桌子上了,回来的时候,发现老总正徘徊在我的桌前,盯着那本书的书面发呆,看我过来,他显得比我还尴尬地一笑,自以为风趣地说:“这个书的名字真吓人。”我干笑两声,坐下,把书塞到抽屉里。
  
  有一年夏天,我跟小欣都很空闲,天天下午溜出去放风。一般是一个给另一个打个电话,俩人在电话里哼哼哈哈地暗示一番,彼此心领神会,然后就分头下楼,到大厅里会合。左右环顾,没有情况,便高高兴兴出了大楼,啊,外面的世界好精彩。有时候我们会到旁边的一家小奶茶店坐一会儿,喝杯冰奶茶,说一会东家长西家短;有时候到便利店买个冰激凌抓在手上,跑到对面的中国银行里面去坐着吃,人家老头老太家里热来吹空调,我们放着大楼里的空调不吹也跑到这里凑热闹;还有的时候我们干脆去小巷子里面逛小店,心血来潮买了裙子,不敢拿进办公室,就寄存在大厅的保安那里,等下班再来拿;肚子饿了就去找东西吃,公司旁边有个做烧饼的小铺子,他家的烧饼全南京第一味,又酥又香,下午饿的时候吃小小的几个,真是不错的下午茶,烧饼铺旁边一个烤羊肉串的,也是好滋味,解馋。
  
  好几次在门口碰见人事部经理或者老总,我们异口同声地解释:“我们去交手机费,手机都给停机了。”最糟糕的是有次我们正举着羊肉串站在路边大快朵夷,忽然看见老总走过,我们俩傻了,但谁也没作出反应,干脆装没看见,低头继续闷吃。等老总走过去,我们倒嘀咕:“上班时间,他溜哪儿去?”
  
  我知道很多公司比HH制度严谨许多,尤其是外企,我有同学进了日本公司,上班用MSN跟我聊天都要躲躲藏藏的,我说我正在一边干活一边吃下午茶,饼干梅子还有水果,她大受刺激,说他们上班除了喝水,不能吃任何东西。
  
  虽然HH算是宽松,对于我们这些自由散漫分子来说还是觉得束缚,尤其是在淡季,无所事事却不得不在办公室里耗满朝九晚五,真是浪费光阴。后来辞职跟XIA出来做,这才真正自由,忙季且不说,跟原来一样地忙法,到了淡季,我们俩轮流上班,他上午我下午,在办公室把事情做完了就关门走了。整个春夏,我每天在办公室呆的时间一般只有三、四个小时,其它时间想干吗就干吗。可以在公园里看小说,可以在咖啡馆写东西,可以去逛街,可以在家睡大觉或者做好吃的……
  
  这已经是我想要过的日子了。
  
  36.职业病
  
  据说,干什么行业就有什么行业特有的毛病,此言不虚。有次我与同伴在路上边走边饶有兴趣地讨论假钞的问题,忽有一长相斯文的男子走到我们面前,开始滔滔不绝地向我们讲授如何辨别假钞,讲了十几分钟,专业性十分之强,内容十分之新颖,此前闻所未闻。我与朋友面面相觑,莫名惊诧,待那人停下来,我们笑问他是不是在银行工作,果然是,他还说他刚考了一个什么验钞等级考试。难怪,肯定是听见我们说这个问题,把他的瘾给勾上来了,不吐不快。
  
  做服装外贸的人,职业病也不小。
  
  首先是坚决不舍得在商店里花钱买自己所做类别的商品。小欣是做棉针织类服装的,我是做毛针织类服装,我们俩一起出去逛街,通常我只看梭织服装如衬衫牛仔,也看棉针织服装如T恤,对毛衣基本是视而不见的,即使看看,也本着考察市场的态度;而小欣则刚好相反,最喜欢买毛衣,觉得买毛衣才值得,买T恤什么的没意思,跟她做的货没什么大不同。我往往就泼冷水阻挠她,捞起她看中的毛衣,算给她听:“不过是件腈纶衫,掂掂分量,估计三百克不到,腈纶纱价二十几块一公斤,损耗算它百分之六,就是说这件衣服原料顶多一共用了七、八块钱,加工费,二十来块足够了,一共加起来这件衣服成本不超过三十块,卖一百多块你也买,真是疯了。”
  
  小欣还在那里恋恋不舍:“颜色好看嘛,难得看到这种颜色,况且还有绣花。”
  
  我粗暴打断:“腈纶最好染色,要什么色给你染什么色,有什么难得的。绣花!又不是手工绣花,机绣,几块钱一件。”
  
  到此,我算彻底令她悬崖勒马回头是岸了。当然,营业员小姐对我白眼相加。
  
  小欣也同样会在必要的时候反过来挽救我,当我傻看着一件漂亮T恤流口水的时候。而且她算出来的结果更加血腥,一件衣服几块十几块,听得人顿时欲望全无。
  
  有这点职业病还是好的,不怕被人忽悠。大商场还好,有些私人小店里的售货员最喜欢忽悠人,把服装的成分吹得天花乱坠,骗得你觉得这价格简直是很值很划算。遇到我们这些人,他们可就没戏了,遁回原形。他介绍这件毛衣是马海毛的,多厚实,所以贵啊,我手一摸,不是真马海的手感,粗硬,分明是全腈纶假马海的。又介绍说这件可是真丝的,我拿起来凑鼻子上闻闻味道,哪里有真丝特有的气味,明明是人造丝啦。还有那件,告诉我是羊毛加羊绒,都不用摸也不用闻了,看一眼我就告诉他,这是百分之百腈纶仿羊绒的。他还跟我发急,说:“不可能,看看商标上都写着CASHMERE呢。”我说:“商标上写什么有何难的,她(我指着身边的小欣)老公就是做商标的,你爱印什么让他印什么。其实这个是CASHMERE LIKE,不是CASHMERE,不相信,你要不要抽一根纱出来拿打火机烧烧看?”
  
  最后结果,我们往往能够在小店里以比较便宜比较真实的价格买到想要的衣服。不过后来我们又不喜欢去小店买衣服了,还是因为职业病:我们变得太过于挑剔。
  
  出口服装的要求多高啊,面子里子全要翻遍,一个小线头都不可以有,纽扣用力拉拉不可以掉,前片后片颜色不可以有任何细微色差,缝线要精细不可马虎。小店里的衣服,往往看上去样子不错,经不得仔细看,做工太粗糙,看不到还好,既然看到了,就没有胃口买回去穿了。活活错失许多价廉物还算美的机会。
  
  逛街的时候看到毛衣,我忍不住要考验考验自己的手感,抓起一件毛衣摸摸,在心里猜测它的成分,然后翻出商标看看我有没有猜对,这个游戏乐此不疲。有时碰到款式新奇的毛衣,我会停下来,将那毛衣仔细研究,揣摩它是普通横机做的还是电脑机做的亦或是手织的,是不是用的裁剪方法呢,是怎么裁剪的呢,这种印花是衣片上印的还是成衣后才印上去的呢。营业员见我如此入迷,肯定心中暗喜,过来招呼,我嫣然一笑离开,怎么做这件衣服我已经了然于心啦,我哪会买。
  
  有时也会沮丧:瞧瞧人家的毛衣多好看,我们做的商品怎么年年如一的那么没有新意呢。于是,我也昏了脑袋,掏出钱包买毛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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