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中部游记

mephistozhang

一、序言

    3月30日/31日

    明天就要出发去马德里了。考虑到四月七日，我即将离开西班牙返回中国，可以说这次旅游将是我学生生涯中的最后一次。从这一点上看来，它所背负的意义还真是非同寻常。更何况，马德里作为西班牙的首都，距我咫尺之遥，我却一次次与它擦肩而过。我心中一直对自己说，如果真的想要把西班牙历史文化的课程彻底弄清楚，就决不能错过它。于是这一天就自然而然地来了。

    马德里，说实话，算不得一个具有着悠久文化历史的城市。和托雷多、塞维利亚、格拉纳达、萨拉曼卡，甚至和巴塞罗那身旁的一个小城市塔拉戈纳比起来，都算是一个小字辈。我翻遍了网络上的各种资料，反复地从中寻找可以吸引我的地方，翻来覆去地就是两个字：内战。

    这座从十七世纪才开始发展的城市；这座曾经与伦敦、巴黎、君士坦丁堡和罗马并称的城市，在内战中受尽了折磨。佛朗哥亲率大军包围马德里两年半之久。“田园之家”，一个多么清新的名字，却成为了佛朗哥将军在这场旷日持久的保卫战中的最重要的据点。从这里，大量的榴弹炮把黑黝黝的炮口对准了城市的中心。我很难想象，在那个年代，马德里的居民们是如何度过这样一段相当漫长的时间的。也许见惯了哭泣的母亲、断腿的士兵、无法辨认的尸体、被抛弃在路边的婴儿，恐惧和胆怯，已经从他们的字典中被抹去了吧。

    只是可惜，除去佛朗哥新的榴弹炮以外，马德里的人民还面临着另外一个困境，来自于内部的困境。左派右派争斗不止，再加上弗朗哥不间断的、近似于赌博的进攻，马德里还是沦陷了。它从一个混乱的、近似于无组织的国家的首都，变成了一个自闭的、白色恐怖的国家的中心。

    我不知道这对于马德里的整个历史进程而言是幸运还是悲哀。佛朗哥将军是个冷酷无情的统治者，我看过太多死在他手下的自由主义者的照片，他们都很年轻，有些还很有才气，结果却都一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街头，一颗子弹解决一切。但令人痛心疾首、义愤填膺的时候，也还是要想起，正是佛朗哥在国际政治上的长袖善舞，才让西班牙免受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折磨，并且作为德意一方的盟友，还得到了来自美国的经济支援。

　总之，不论佛朗哥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次西班牙中部之旅，总是和他多多少少地会保持一点联系。更何况，在距离马德里并不遥远的埃斯科里亚，他的坟茔已经静静地度过了二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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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埃斯科里亚

　本来今天的计划是要去托雷多的，但是当我们抵达火车站的时候却被告知，去往托雷多的火车票已经售完，最近的一班火车下午七点多才出发。

　不得已，我们只好临时改变行程，先前往埃斯科里亚。

　埃斯科里亚的历史可以一直追溯到十六世纪中期。这个小村庄本来就一直安安静静地隐藏在西班牙中部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里，结果一个人的到来彻底打破了这种安详缓慢的生活节奏。这个人就是在西班牙历史上、以至于在全欧洲历史上都赫赫有名的腓力二世（Felipe　II）。他刚刚在对法国的St.Quetin战争中大获全胜。

   西班牙，在欧洲范围内来说，可以算得上一个宗教狂热的国家。众所周知的西班牙宗教裁判所在黑暗的中世纪不知道残害了多少无辜的民众。甚至在教皇的威信已经一落千丈的时候，西班牙仍然坚定地站在梵蒂冈一侧。在这种强烈的宗教信仰的背景下，西班牙皇室逐渐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传统：每当国家有重大的战事出现，皇室成员都会向上帝祈祷；一旦战事获得胜利，便会挥霍大量的钱财修建教堂或者修道院以感谢上帝的恩赐，使得他们在战争中击败敌人，取得光荣的胜利。一代雄主腓力二世也没能脱俗。所以他才站到了这块对他来说，曾经毫不重要的土地上。

　他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不需要说。只是点了点头，数年后一座气势磅礴、雄伟恢弘的修道院就拔地而起。皇室的成员们也不断地搬到这里来居住，有的在这里出生、成长，有的则在这里老去、死亡。没死在这里的，棺椁也被移过来，于是西班牙皇室的万神殿，就这样出现在修道院的深处。

　在中国人的眼中，人死后享有的富贵应当和生前相同。于是乎，为了一位位皇帝的荣耀，一座座山被掏空；一片片森林被砍伐，只是为了满足皇帝巨大的虚荣心而已。而虚荣背后，则是另一种悲剧。所有没能为皇帝生育后代的嫔妃统统殉葬；为了不让墓室的秘密传出去，大量的工匠被活活闷死在墓室当中。儿就是如此的新机周密，还是没能摆脱被盗墓贼破坏的命运，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埃及法老的身上。那些财富没能用于治理国家，反而填满了投机者的腰包。

　死者最大的悲哀，不是死后的不隆重、不是后代的不肖；不是无人陪葬；而是连最基本的安宁都得不到。

　相比起来，太多欧洲国王的后事都处理的相当简洁。一副大理石棺材，一座教堂，几平方米的空间，仅此而已。而且更何况，在这么小的一间地下室里，埋葬着自卡洛斯一世以来的这么多位国王和王后，还夹杂着像腓力二世这样伟大的人物。

　这样的简单流淌出来的不是寒酸，不是卑微，不是文化的缺失，不是艺术创造的乏善可陈，而是一种成熟，一种对死亡的淡定。

　似乎我们的历代帝王们，出去宋代稍好以外，都应该感到那么一点点的自惭形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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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塞哥维亚

     游完了埃斯科里亚，下午便坐车前往塞哥维亚。

   一下车便看到了张贴在街道边的小宣传画。上面清清楚楚地表明：塞哥维亚，这个西班牙城市，要在2016年竞逐欧洲文化首府的名号和地位。

   这着实让我吃了一惊，不过这种惊讶很快就平静下来，因为我们已经站在了它的面前。

   它便是塞哥维亚举世闻名的古罗马引水渠。这座引水渠在塞哥维亚已经矗立了数千年之久。公元前八十年，原名塞哥布里亚的塞哥维亚被罗马政府征服，并被发展为罗马统治下的伊比利亚半岛的重要城镇。之后的故事便众所皆知，伊比利亚半岛的大部分地域都被摩尔人占领，塞哥维亚也不例外。从此这座城市频繁受到战争的折磨，直到1085年摩尔人被驱逐出塞哥维亚为止。不久后，这里又得到了西班牙王室的喜爱，赫赫有名的天主教双王之一的伊莎贝尔女王就选择在这座城市登基。随后的塞哥维亚，几经辉煌又几经衰落。唯一不变的，就只有这座久经风吹雨打的引水渠。

   我站在引水渠下，一时无语。我曾经在葡萄牙的游记中为长城做过辩护，至今我也不想推翻我的结论，只是古罗马人的统治方式，实在是相当的聪明。

   不仅仅是古罗马的统治者，中国的历代皇帝，尤其是明君圣主们，都十分重视通过各种公共建设来改善百姓的生活条件，达到减少社会中不满因素的效果。即便是臭名昭著的暴君隋炀帝，修建的京杭大运河也给后世子孙带来了难以计数的便利。只是他采取的方式过于极端，好事没有办成，反而身死国灭。我对罗马史研究的不透彻，但还没有听说过在哪个城市因营建这样的引水渠而激起民变的。

   看来，古罗马帝国可以在历史上书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绝非偶然。他们的统治方式，也确实有他们的独到之处。

   扯得远了，我在引水渠下出了一会儿神，突然很想找个方式看看水渠上方的情况。想看看它是如何从山上将清冽的泉水送到城市中心，既保证了人们的饮水需求，又优化了城市的卫生条件的。也想看看这千年来，流淌的泉水是否给它留下了什么时间的痕迹。只可惜从广场旁的台阶拾级而上，也仅仅可以看到上面的几层大石而已。现代饮水系统的发明，使人们早已不需要借助它的力量。它就这么一条皱纹，一道伤疤，但还是老去了。山泉不知是不是已经干涸，但总之，那曾经在深夜里也不曾停止的流水声，随着古罗马帝国的辉煌一起，化作了历史的岁月。

   大多数的游客只是拍了一张照片，便迅速地去寻访塞维利亚的大教堂和阿尔卡萨城堡了。只是他们不知道，就在他们手中的快门一闪的一刹那，已将两千余年的历史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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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孔苏埃格拉和托雷多

   先说孔苏埃格拉。

   这个小镇位于卡斯蒂亚-拉曼查地区。无论从经济发展，还是自然资源上来说，这座小镇都算不上什么重要的地方，即便是从旅游的角度来说，除了一座已经有些破败的圣·胡安城堡，其他的东西也都是乏善可陈。但是这座城市有一样东西，足以吸引大量的旅游者不辞辛苦地赶来。

   这个东西就是风车。

   从山下的市中心看过去，我并没能像旅行指南上写的那样找到全部十二座风车。抬着头数了数，也有八、九座之多。

   我们推开第一座风车的大门走进去，却发现里面是一片小店。店主热情地用日文和中文相继和我们打招呼，看来路过这里的亚洲人不算少数。我只是应付性地随便说了几句，便沿着台阶，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风车的顶端。

   风车上仍然保持着它原有的风貌，只是由于磨坊的功能早已消失，它也被扣上了大锁，转不起来了。我透过旁边的小窗子看去，或近或远，也都一动不动地呆立着数个大小、形状、色彩基本相同的风车。

   这着实让我有些失望。

   或许也是我对它期望过高。这座城市虽小，却背负着“唐吉珂德朝圣之路”的盛名。不少人赶到卡斯蒂亚-拉曼查和这个小镇，就是为了一睹当年骑着瘦马、手持折断过的长枪的唐吉珂德与风车大战的情景。但可惜这些风车名不符实，只一进门，便将万千人的期望打碎。

   幸好我们在这里只待了一个多小时，还不至于把我对唐吉珂德先生骑士精神的一点点幻想全部抹煞。

   现在来说托雷多。

   关于这座充满历史和文化的城市，许多人已经讲的太多太多。为了少费唇舌说那些相同的故事，我决定只选择其中的一个，阿尔卡萨城堡。

   公元十世纪足有，摩尔政权的国王阿卜杜勒·拉赫曼三世，在托雷多建立起一座要塞，十一世纪基督徒们重新夺回了它，并对其作了改变。但由于西班牙的经济和政治中心的迁移，这座要塞式的宫殿逐渐失去了它的本身价值，最终变成了一座军事学院。

   其实这座建筑物也没什么很令人惊叹的地方。它整体来说是一个方形，中央是庭院，规矩的有些刻板。但是在西班牙的近现代史里，这个地方发生的故事却精彩之极。

   1936年，志得意满的佛朗哥将军率军北上进攻马德里。而这时马德里的共和派一方，人心涣散，内都不断。军队士气低落，恐怕难以抵抗佛朗哥的疯狂气焰。结果就在这大厦将倾的一刻，托雷多，却扮演了一次至关重要的角色。

   共和派在托雷多将一直民族派——也就是佛朗哥派的军队和平民围困在阿尔卡萨里。按理说，就这么小的一块地方，这么少的一只军队，应该数日之内就会举起白旗。但事实上，这座兵营，墙壁厚重至极，再加上本身里面储存有大量食品，共和派军队居然拿它毫无办法。双方打打停停，有时候防守方已经举起了白旗，进攻方小心翼翼地靠近的时候，兵营里却又射出来子弹。

   最后共和派使出了杀手锏，挖地道直接通向墙壁下面，然后大量安放炸药。民族派兵力不足，只能每天眼睁睁地看着进攻方一点一点施工，靠近，知道连铁铲凿子敲击土层的声音都能听见。

   守方将军把平民安置好，便等着最后一战的到来。

   炸药果然被引爆了，墙壁也果然倒掉了，共和方也果然进攻了，但是令双方都没有想到的是，民族派居然守住了。

   我无从得知共和方军队的实力到底如何；也无从得知防守方是否受过什么特殊的训练。总之，残破的阿尔卡萨还是属于民族派的。两个月的攻防战之后，在托雷多的郊区，出现了一支大军。

   那是佛朗哥的军队。

   他放弃了进攻马德里的最佳时机，而转过头来营救他的这些、已经可以说是在做困兽之斗的死忠们。共和派军队一败涂地，如鸟兽散。

   后来的故事很简单，佛朗哥再转向马德里时，共和派已经严阵以待。他不得不花费了比计划中多得多的时间来进入这座城市。这一围城，就是两年半。

   按理说，这样的舍大救小，不是佛朗哥的风格。不知道他自己是不是也对自己做出的这个决定而感到有些后悔。但是他彻底成为西班牙的独裁者之后，他立刻下令，修复这座兵营。

   至今也没人知道，是什么原因和动机，促使佛朗哥放弃无比理想的计划，来到托雷多。

   我是不太想看这座充满了血迹和对独裁者的死忠精神的建筑，虽然它距离我只有一步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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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格尔尼卡

   最终还是遇见了它。

   它被安放在索菲亚皇后艺术中心的二层独立的一个小厅里面。它可能也是整座博物馆中唯一禁止拍照的作品。

   它比我想象中的要大很多。以前只是在高中的美术课上有看到它，就彻底的被征服。而现在当面与它相望，更感受到从它每一笔中流淌出来的感情。

   它背后的故事我想已经不必再复述一遍，只是毕加索把它描述的太传神、太精彩。

   算上画面上的动物，整幅画内一共有九张面孔：六个人，一只牛，一只马，一只鸽子。从这些面孔，这些眼睛中流露出来的神情各不相同。有痛苦，有悲哀，有无助，有恐惧，有对生的渴求，有对死的逃避。

   还有一个属于倒在地上的婴儿的眼神，或者说那算不上是眼神，因为这个可怜的孩子已经死在了母亲的怀抱里。

   所有的面孔都是白色，唯有一只鸽子除外。它的翅膀是白色，面孔却隐入了阴暗之中。在那个时代，和平离西班牙人太远太远。

   还能说什么呢，只是想起一个故事。毕加索画完这幅画之后，一个纳粹军官曾经问他：这是你画的吗？毕加索的回答让我终身难忘。他说：这是你们画的。

   是啊，战争的残酷就在于它剥夺了人类最基本的权利。这画面上的人们，牲畜们，还有那只受了伤的鸽子，拼起来分明就是一个字：生！他们睁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也只是喊着一个字：生！生！生！然而受命于佛朗哥的德国空军只是把炸弹倾泻而下，然后从牙缝中挤出来：死！死！死！结果在生与死的交界，在火药炸裂与人们哭喊的交杂，毕加索用他超现实的绘画方式和无比愤怒的心情，找到了控诉这种暴行的最好方式。

   写这个短文，用以纪念那些在格尔尼卡轰炸，以至所有在二战中死去的无辜的人们。

lin007

good........

123木头人

额`  要回国的孩子
好好玩哦

123木头人

祝福你

异国跑堂

有空常来啊！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