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

YUYE

在新疆青河县旅游宾馆，有位名叫马红红的蒙古族领班。近日，我在这里住宿时与她闲聊。她平静的一句话，让我对她的家族顿感兴趣。

　　她说，她是蒙古王公贵族的后裔，别看她这一代在宾馆干服务工作，她曾祖母可是一个享尽荣华富贵的王妃。曾祖母出行时，为了不使落地的裙摆弄脏，专门有两名侍女为她托起裙摆。

　　这么说，她的曾祖父是一位蒙古王。我急切地想到她家中见她父母，她下班后带我去了。

　　马红红父母的住所，离大青格里河不远，属于城乡接合部，平房院落都很陈旧。她的父亲马吉提—— 一位年近七旬的普通老者说，院子是前年买来的，他曾是县农机局退休职工，在县城有楼房住，但晚年特别想住平房。

　　他家的墙上挂着两幅画像：一幅是成吉思汗，一幅是毛泽东。

　　马吉提的家族是乌梁海蒙古人，他家的家谱早已失落，只是从小听父亲说过，乌梁海一带有好几个蒙古王，以额尔齐斯河为界，他的祖先管辖着今天的青河、富蕴以及蒙古国科布多省一带。

　　每年到了一定时间，牧人都要给王室晋献一只羊。王室“宫帐”，比普通子民的蒙古包大多了，家中烹牛宰羊、烧奶茶、炼酥油，仆人们各司其职。马吉提小时候见过爷爷、奶奶遗留下的蒙古袍，上面缀满了金银珠宝等饰物。

　　20世纪初，青河、富蕴一带的蒙古人走出塔克什肯口岸，汇入到更大的蒙古人群落中，蒙古国独立时，一部分人因思念故土返回国内，马吉提的父母就在其中，他是在父母重返故土后出生的。当时，青河一带的蒙古人仅剩下百十来名，他们过着普通人的游牧生活。

　　上世纪40年代，马吉提的家族再次经受重大变故，先是伯父——青格里河畔最后的蒙古王去世，接着土匪称霸一方，7岁的马吉提跟着族人向远处迁徙。人员赶着一小群羊徒步，马吉提实在走不动了，才被大人们抱到马背上。

　　一群人像难民一样，在古尔班通古特沙漠穿行，白日高温、夜间寒冷，再加上风沙袭击，让马吉提吃够了苦头。解放后，他家被划为“贫农”成份，原因是他从小就一贫如洗、颠沛流离。后来，在单位开了几十年大车，能在冰雪中吃得千般苦、万般难，与他小时候的磨难不无关系。他有贵族血统，却没有在温室“存放”一天。

　　马吉提一家行走了两个多月，终于在奇台境内找到了一片草场，刚安顿下来，又得知了土匪允许他们回到故土的消息，原来土匪与国民党政府对抗，得到了蒙古国的支持。马吉提一家又走了两个多月，带着帐篷、箱子和羊群回到了青河。

　　箱子里装着什么，土匪们以为是日常生活用品，马吉提更没想到会有宝物。回青河定居后，马吉提的父母翻出箱底的东西，他才知道自己的家族从前是多么显赫。爷爷、奶奶留下的蒙古袍就不用说了，还有耀眼的金银珠宝、小型器皿、饰物，一摞祖宗留下的蒙文书籍。

　　可惜，“文革”之初，马吉提的父亲担心这些宝物会殃及家庭，夜里骑马摸进深山，将它们悉数抛弃。改革开放后，马吉提的父母已经过世，他骑马在山里转了两天，根本找不到宝物踪影，青河县境内的山数不胜数，他哪里会知道父亲丢弃宝物的所在地。

　　不过，马吉提并没有为此太过惋惜。他说，解放前王爷过的日子再舒适，也没有现在的普通老百姓好，哪能享受到这样的现代化生活，现在的社会安定状况和生活水平，是他的伯父、爷爷等历代王爷想都不敢想的。

　　在青河县，马吉提是较早开汽车的人，他说是政府帮他解决的工作，当时全县只有一辆老牌解放车，驾驶员是“名人”。现在，他仍然是“名人”，游客到成吉思汗扎营过的三道海子旅游时，他和老伴穿上蒙古袍为景区代言，他还到乌鲁木齐等地说唱《江格尔》，作为青格里河畔最后的蒙古王子，他说真正的幸福生活是在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