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每过一分钟我都会不自主的向左右看看,现在站在我前面的女生时不时的从两边侧过脸来,眼珠转到我的视线边缘就不再敢越堺,幼稚的害羞,我是这么理解,此刻火车铁的摩擦声正从我的心脏穿过。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妥,我自言自语,几秒钟过后又害怕刚才真的发出足以令她捕捉到的声音,因为她又一次侧过脸,但立刻又回过 头看前面的队伍。 这也没什么不妥,我第二次说道,但是闭紧嘴,擦干净刚刚惧怕泄密的恐慌感,因为这两滴从侧面凸出的黑色,与我对视过最美的 眼珠,相差毫厘。 六月,我在一节车皮的座椅底下翻出了一个老人,确切的说是她要求我动手拽出她笨重的肉体,一个卖豆皮卷香菜的农村人,在哈尔滨到锦州从未有人发现她,应该是个奇迹,起码对我来说,曾认为躲过旅途中的最后一次验票,应当是理想中浪漫和带有红色刺激的事件。但她出来之后就极力向我斜对面的,患有心脏病和高血压的男人兜售食品,这就是感真和客真迅速穿越的伤痛,孤独甚至多余。一组座位由六个座椅七人组成,我是正南方的,其余为,心脏病夫妇,一个帅气的工大学生和一对与我年龄相仿的情侣,老人,年轻女生坐在了男朋友的身上。老人的眼光是平凡的眼光,她对我只说了起初的一句拉我出来,把剩下的话都用来撩拨了我的同座一遍,觉得没戏,又话锋一转有意体现她的体弱多病企图让我为她让座,但工大的学生撇了撇厌恶的嘴角抢先让给她,说正好他要去抽烟。
我走过一个个缝隙收缩后的灯光,钻过比我高或比我矮的头,意识到这只肥大的虫子,还有3小时才能抵达终点,随即鼓起勇气走到厕所的门口,发挥出自己不常使用却很擅长的特点,与这个同座并且外形帅气的男生搭讪, 他起初表情惊愕,可能是由于我在席间的一言不发,弹了弹烟盒,向我送出一只烟,我的目的达到了,但还要做一些善后处理,于是闲聊,当我们说道自贡的妹子(他的家乡),那对情侣的女方也挤了过来,向我要烟,我尴尬的看身后的人,他又送出一只。这个女生穿着时尚,但有点地方城市的土气,她裸露的双腿是我前8个小时偷窥的主要部分,但她此刻抬起的眼睛却显得分外明亮,她问我到哪里下车,我说北京,她问我去做什么,我说回家。那两丛被滚压的不自然的睫毛瞬间打开,我突然注意到了她左眼的眼线画出了眼眶,而那一只眼睛失色的太快,木然,一动不动。
她立刻低下头,红着脸说:我这只眼睛小时候就看不见。 我下意识的动了动自己的眼珠,真切的感觉到它们安在,思想转回这个压低黑暗的购票室,有前面一双明亮双眼的支持,我觉得我还不能倒下,就算忍受过一小时的等待和昨夜的彻夜不眠,对于我也不算一件完整的坏事。
就像我第一次向列车员砍盒饭的价钱,被同车人笑话,六年前那个晚上,在去南方的路上。随我同行的研究生也笑,但是他并没有因此而拒绝我要请他吃盒饭的诚意。而后我对每一个借我打火机的同车男人谎称我十九岁,但他们都乐呵呵的借给我然后说一句:我看不像。这是我与人大高材生的首次约会,第一天傍晚我们从爱因斯塔波瑟侃到了黄片出产地是否影响黄片优劣的问题,第二天他谎称他是失眠症患者但我分明在夜里听到了他持续的鼾声。第三天我因真正的失眠导致间歇性的呕吐,用惨淡的脖子支起绿色的大脸,还要帮上铺声音很甜长相普通的姐姐找鞋。当我休息下来,看着窗外流过南方一阵阵,脆弱到哀美的池塘和雨水,忽然理解世堺是破裂的。
这当然不算一件完整的坏事,直接导致我在3年后特意结识了第二个人大高材生,带我畅游干瘪的人大,带我吃湖南乡土炖牛蛙,我想起了那阵软骨在舌头上曝蚱的快感。再次看看眼前逐渐缩短的队伍,这个女生的身材不高,肩膀柔弱到我有想抱住她的冲动,但她已经十分钟没侧过头来。
就像从大连回来,在那股高温的热浪再次冲脸之前,我的精神如同脱离脑干的框定一样滑动至朝天喊了一句,操你妈铁路,海子。但在自己震惊后立即收住嗓门,我能确定虽然是喊,但刚刚的声限应该又被吞回肚腹,仅仅构成一次内伤,然而我看见我头顶20公分处垂着一张苍白又臃肿的脸附和似的哀叹,再向上20公分处又发出了一计婴儿的媚笑,一个米黄色衣服的女人抱着红被子里的小孩儿,这种油画中的场面,我并没感觉是在梦中,因为我的四肢正因长久无法移动而隐隐作痛。
或许睡着是某种逃避,我不知道我逃避了帮助的职责有多久,我起身让她坐下,她很实在,不推脱。那个婴儿还是大笑着左右观看,在对这个世堺进行着初步却短暂的记忆。我为避免尴尬,只好装作要去上厕所,料想车厢里的密度给我造成的难度,足以给这个疲惫的女人足够的安慰。同样是站满人的厕所,不同的是一个欧洲人正在角落里抽烟,这次我很难拉下脸来搭讪,实际上语言的沟通也是问题。上过厕所,出来,欧洲人还在抽烟,仰着他又圆又白的头颅,从两个人之间的缝隙中,对准天花板一团团吹去,那一双毫无厌倦的褐色大眼,让我错觉我正在驶向天鹅和妓女肆虐的平原。
但是队伍的长度终究抵不过时间的流动,女生开口了,她要去北京,生动的语调好像她已经到达她理想下的另一国度,卖票人问她要买哪一班车,她愉快的每次都将卖票人说出的班次和价钱复述一遍,导致我身后人群体发出郁闷的啧啧声,这种重复的时间,和她不符现实的口吻,已经顶在了我的左太阳穴正中。
开枪吧,我想着,总之队伍迟早都会消失,在离去的气息前,我开始无耻的想望她可以再次侧过头来,让我看一看那一对丢失已久的黑色。
然而我她离去后我还是机械性的买过票,票面上的数字显然成为了视野的主导。今晚绝没有失眠。也没有月份下旬的潮湿。今晚更不会有流动的风景。
但火车还会流到各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