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主义计划经济体制下城市工人群体的生活条件

云亮

开篇的话
        今天的人们一提到社会主义，自然而然的就想到贫穷，一个本来属于经济学范畴、用来表述某种社会制度的一个名词无可奈何的被深含贬义的形容词所替代本身就是一个悲剧。尤其是网络上的舆论更是批评多多。肯定寥寥。造成这种舆论一边倒的现象自然有其诸多的政治因素。但是，今天能在网上大书特书的网民主体大部分是非城市的中年以下的年轻人，不能不说也是原因之一。他们对那个时代没有亲身的经历，所有对那个时代的认知大多来自各种媒体登载的回忆描述以及对文革运动的控诉。所以，把社会主义与贫穷划等号自然也就不足为怪了。诚然，中国今天的经济成就是有目共睹的，就算扣除时代进步的因素仍然是可歌可颂的。但是，毛泽东时代社会主义计划经济条件下的城市居民或者说大中城市的产业工人在当时的政治待遇及经济生活究竟是怎样的，作为一段真实的历史、每一个过来人都有责任如实的告诉下一代。本文以一个在天津市生活工作多年的老工人的视角对那个年代（60年代至80年代）的城市工人群体，在工资、福利、生活、娱乐等诸多方面的回顾，可能会使今天的人们对那个时代有一个更加理性的认识，从而更能理解为什麽一些老工人总是对今天的现状颇有微词，为什麽总是有人还在怀念那个时代。至于哪种社会制度更有益于社会发展和人类进步，还有待于社会学家们的认真探讨和政治家们的实践。更需要用历史来证明。本文不带任何政治偏见不含任何政治诉求更不代表任何观点，只是真实的描述一个地区一个时段曾经的史实，力图让历史还原于历史。

云亮

一 行政区划及城市设施。
       天津市是直属国务院的全国第三大城市，行政管辖、市内六个区、三个沿海专业工业区（大港区——石油开采及再加工。塘沽区——海运港口。汉沽区——食用盐生产基地），四个郊区，四个平原农业县，一个山区林业县。总人口1965年统计630万（市区人口400万），80年代末达到800万（市区人口640万）。
        公共交通以汽车运营为主、电车运营为辅。四个汽运公交公司，两个电车公司，一个长途汽车公司。全市运营线路98条。郊区线路直通公社（乡）一级。市内公交线路的区域覆盖率遵寻世界商业都市的设计标准（站点与站点之间距离小于500米、线路与线路之间的步行时间不超过10分钟）。电车票价2分钱。汽车票价5分钱。1970年4月7日开始修建地铁（简称7047工程）。
        通讯方面以公用电话为主，每次通话以3分钟为计算基数、话费3分钱。俩至三个胡同里弄（大致100户左右）有一部公用电话。每部电话有专职人员负责传叫受话人接听，传叫一次收费3分钱。这种公用电话在主要街道及商业繁华区更是随处可见。发自世界各地的电报，只要长途电信局接报，市区范围内均能当天送达收报人。公共道路照明和城市排水设施始自第二次鸦片战争之后八国租借地的营建，解放后更是不断完善，到60年代末已是路路有路灯，户户有下水道。1978年市区范围自来水全部入户。市民饮用管道自来水和使用电力照明的历史需要追溯到上个世纪初。

二 ，工商格局。
        市工委辖，冶金局，建工局，化工局，三个机械工业局，两个轻工业局，简称八大局。天津拖拉机厂，天津重型机器厂，天津机床厂，天津钢铁厂等，都是7000人以上的企业，其负责人的行政级别高于省军级。
        市商委下辖两个商业局，这两个商业局的经营网点遍布全市的大街小巷。居民购物极其方便。
        各行政区都有自己的区属企业，经济性质为小集体，职工待遇低于市属企业，一旦这个企业的生产规模达到一定指标将按行业区别归属相关工业局，整个企业晋级改制为大集体或是国营。职工待遇按国家标准执行。
        各个街道办事处都有街属小工厂，用以安置社会闲散人员和一些轻微残障人员。这类小工厂的员工待遇很低，几乎是只有工资和最基本的劳动保护。
区属和街办小工厂在全市工商业体系中只占极小的比例。

[ 本帖最后由 云亮 于 2009-1-19 09:39 编辑 ]

云亮

三 医疗保障及社会福利。
        市立医院4个，市级综合医院两个，市级专科医院4个，医学院附属医院两个。区级医院每个行政区4——10个。地段医院（街道卫生院）每个街道一个。所有医院全天候对公众开放。紧急救护系统接报20分钟之内到达。收费标准1.元六角。
        社会福利主要是靠各企事业单位对职工的两种医疗保障制度来实施的。事业单位称作工费医疗，企业单位叫做劳保医疗。这两种保障制度的区别在于一个是税前，一个是税后。作为普通员工感受不到这个财务计算制度的影响。没有工作的人几乎没有，少数丧失劳动能力的人由各区民政部门按月下发生活费。

四，文体及教育
        市属大型综合公园三座，区级公园四座（区域性绿地公园不计）。
是总工会下属的大型工人文化宫（有人工湖泊及人造山的综合场所，带两千座位的礼堂）两个。
        区属及各行业专属文化宫(青年文化宫，少年宫，等)。
市级大型体育场五座，体育馆两座。
大小影剧院近百处。
        市，区，街道办事处，各企事业单位均有开放的图书馆，开放书目视政治气候的变化相应调整。文艺类书籍也不例外，
        高等院校及中等专业学校近百所（名称及专业庞杂一时难于统计）
        以数字排序的中学102所，（另有以各种名称命名的中学不计）。
        小学校的具体数量无法统计，所有适龄儿童均能入校接受初级教育。
        全市实行九年制义务教育，小学生一个学期需缴纳学杂费1.5元，中学生2.5元。另有书本文具费开销一年大致需要20元左右，其中书本费每个学期最多3元，一般都是在开学的时候被通知需要交给学校2.75元用来偿还学校先期垫付的教材购买费用。当时的市价，铅笔2分钱，橡皮2分钱，作业本5分钱，白纸一分钱三张。校方不鼓励学生使用作业本，倡导厉行节约，大多学生购买白纸在家长的帮助下自制作业本。
       家庭人均收入低于7元/月（72年调至11元/月）的学生可以申请免交学杂费和书本费。

[ 本帖最后由 云亮 于 2009-1-19 05:48 编辑 ]

云亮

五，企业设施，福利待遇以及工人工资
        所有企事业单位必须有自己的不以盈利为目的的职工食堂。饭菜价格根据材料成本制定。厨房工作人员的人工成本由企业承担。每月结算盈亏，亏损由企业承担，如略有盈余将盈余部分积存至足够全部职工可以免费用餐的时候向全体职工提供一次免费就餐。工人们管这叫吃结余。
        所有企业都有自己的能够容纳全体职工同时洗浴的浴室向职工免费开放。
所有企业都有自己的托儿所，职工子女免费入托。
        没有条件自备以上三项设施的企业（建工、道桥、人数极少的商业网点等）按规定将在月工资中增加误餐费和洗澡费以及托儿费
        各企事业单位根据各自的场地条件设置面积不等的各种文体活动场所。
         每个单位都有自己的医疗卫生室，有经过专业培训的医护人员，职工的小病小恙都能得到及时医治，单位医疗室不能处理的重症将由厂医开具医疗单到市属医院就诊。这种用于职工就医的医疗单一式三份，俗称三联单，就诊人只需将三联单交予医院的收费处就可免费治疗，所有费用都将由开具这个三联单的企业负担，哪怕你把全身的零部件都换成新的，也不用你自己花一分钱。需要住院治疗的另有规定，住院期间的伙食费，病房的床位及供暖费用由个人负担。此项规定主要是为了防止没病找病，小病大养。确实有病的工人一旦住院治疗，企业的工会部门会提供补助。总之，不用自己花钱。
        各企业向职工提供住房，产权归企业所有，住房人每月需缴纳2至3元的租金，由工资扣除。所有的房屋维修都由产权单位负责，哪怕是更换一块门窗玻璃。没有向企业申请住房的职工在自己私产住房需要维修的时候也可以向单位领导申请维修，所需费用有单位工会部门解决。
        冬季室内工作场所的温度一般都在22度以上，特殊行业根据生产需要自行设定。   
        夏季气温高于36度时，企业按规定停产。个别不能停产的重要单位坚持生产的时候，必有这个企业的最高行业（厂、公司、主管局、乃至市委）领导人前来慰问。
        重工冶炼企业提供免费汽水。一般企业在夏季都有专门的用于提供清凉饮料的管道，每个工位或是每个休息室近前都有一个水池，水池上的供水管道一般都是每组三个水龙头。一个热水，一个冷水，还有一个就是夏季才开通的清凉饮料管道。除此之外各企业还在夏季发放茶叶。
        工人（干部另有标准），实行八级工资制。初中毕业可以参加工作。技术工种学徒期三年，第一年 17元/ 月，第二年19元/月，第三年21元/月。三年期满转为一级工，工资根据行业不同略有差别。商业和轻工业的一级工是32至33元/月..建工，冶金等重工企业的员工高于这个标准。一级工一年以后自动转为二级工。工资标准是36元/月至46元/月.二级工.以后的工资晋级主要看工作成绩和工作年限，66年文革开始以后各企业工资晋级停止，78年恢复。
        工人因病休假，学徒期间按日工资的70%，80%，90%计算，一级工以上按工资全额照发。工资以外的各种补贴停发，各种福利不受病休影响。
        工人因工致伤致残，所有工资以及各项福利各种补贴照发，直至生命终止。
        男职工60岁退休，女职工55岁退休，工资全额照发。一旦去世，由单位的劳资，财务，工会按不同职责向去世职工的家属发放各种补贴，80年代的时候一般一个去世职工的家属可以领取3千元左右的各种款项。
        职工直系亲属（父母，子女）如果没有正式工作，（在区属，街办企业参加劳动的）可以享受半费劳保医疗待遇。因患重症致使生活困难的由职工所在单位的工会部门酌情发放生活补助。父母子女病亡也有一定的补贴。
       企业福利包括，理发费，洗澡费，托儿费，女职工的卫生费（每月和工资一起发放，用于购买月经纸）
        企业劳保包括，每年一套单工作服及鞋帽，两年一套棉工作服及鞋帽。四年一套雨衣雨裤及防水胶靴。每月两条肥皂（四块），三个月一条毛巾。手套，套袖，围裙以旧换新没有时间限制。
        各种补贴包括，
         误餐费，每天2毛五分，建筑、道桥，运输以及所有流动性质的工作的员工都有资格领取这项补贴。
         交补费，每天1毛5分。工作地点在市区范围之外的所有企业员工。
          粉尘、污染等一些危险生产场所每天有25毛的营养补贴，一些化工企业把这个补贴集中起来划拨职工食堂。
          危险补贴，一些危险生产场所和行业，比如建筑、电力的高空作业，电气焊工的管道作业等都能领取40毛/天的危险补贴。
          一个参加工作三年以上在建筑企业危险岗位（架子工，结构吊装工）工作的青年工人，每天应享受的各种补贴是1.15元，几乎接近日工资。

云亮

六 市场物价
        大米，一毛四分七。小麦粉，一毛一分。玉米面。八分。（定量供应，商业从业人员每人每月33至36市斤，轻工业每人每月36市斤，机械工业36市斤至44市斤。重工冶金企业44市斤至54市斤。特殊大肚汉经三级地方基层组织开具证明可以增加供应定量，笔者曾在天津卷扬机厂仓库见到一个库工，这个特殊人物每餐三个大饼，他的粮食供应定量经区级粮食供应部门特批，每月94市斤。
        食用油0.84元/市斤（每人每月0.5市斤）。
        鸡蛋，0.22元，红，白糖0.85元。分装糖果及各种糕点，0.64元至1.25元每市斤。
        猪肉，0.4元至0.6元不等，羊肉0.71元，牛肉0.69元。
       一级带鱼0.28元每市斤，特等带鱼0.36元每市斤，春节国庆等节日定量供应，平时很难见到。其它水产品售价都在0.2元以下。
        大白菜，1分钱每市斤。各种薯类最高售价2分钱每市斤，各种时令蔬菜最高5分钱每市斤。
         棉布，0.28元每市尺，丝绸类一般在0.5元至0.8元之间每市尺。纯毛类织物1.8元至2.2元。
        一双胶底猪皮鞋最低售价8.2元，全牛皮鞋最低售价17元，布鞋2.4元，胶底解放鞋3.6元。
        一件粗条绒面长毛绒翻领的棉大衣最低售价16元，最高售价24元。（购买一件大衣除了付人民币外还需要布票，棉花票，以及工业产品供应卷）。
        国产手表，125元（天津产五一牌，东风牌，海鸥牌）。
        天津产自行车，飞鸽牌标定型，142元，22型172元。红旗牌普通型137元，64型147元。缝纫机140元至160元。
       电视机，部分工厂的俱乐部有，市场少见。
       理发儿童5分钱，成年人0，15元至0.25元，花4毛钱能热烫一个最高级的飞机头。
       全市有数不清的公共浴池，论次不计时间，花两毛钱能泡池塘，洗淋浴，还能在单人铺位上睡到天黑。0.8元是最高等级，可以享受单间。所有浴客都能享受到免费提供的浆洗服装的便利。所有的公共浴池都有理发部，但一般理发师的技艺不如专业理发馆。
        天津是中国被迫对外开放较早的城市之一，工业化商业化进程早于内地其它地区，市民中的工人阶级占巨大多数，没有国内绝大部分地区居民每天在家做早饭的习惯，专事供应早餐的小商业遍布大街小巷，早点主要品种为，豆浆，豆腐脑，云吞，锅巴菜，面茶，炸糕，粘糕。麻花，卷卷，烧饼，烤饼，大饼，光是油条类（不含其它油炸食品）就有十几个品种。总之，早点支出占日支出的比例较高，一般早点消费在一毛钱以下。
        全市近百家影剧院常年开放，全国各地的剧团在天津轮演，天天有戏，日日映影。各单位的党、政、工、团、以及妇联每月轮次组织职工集体免费观影看戏，上演剧目由市委宣传部根据中央精神安排。戏票价格根据座位从0.4元至0.8元不等。电影票价格也是根据座位前后制定。 丙级票0.15元，最好的座位甲级票0.25元。
        无论影剧，在校学生一律5分钱。
         以上所列粮油及工业品在购买时，在按标价付款的同时都需交付不同种类的供应票，这种票据的发放途径不近相同，各有各的渠道，基本够用，家庭人口多而参加工作人员少的家庭会把一些用不到的供应票转让他人，这种无偿的转让属民间调剂行为，一旦有偿转让并被举报，将被冠以反革命投机倒把犯饱尝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

云亮

结束语
    本文以事实为依据，以良知为准绳，力图真实的再现那段史实。为避免网络上的笔争墨斗，故此 只纪实不比较，既不做今昔之比也不做中外之比。只希望年轻的一代人以及来自于中国农村地区的朋友们通过阅读本文能够明了，社会主义和计划经济只是一种社会制度和一种经济模式的代称，不能因为共产主义者们为了实行这种社会制度所采取的武力夺取政权的行为，不能因为在实践这种经济模式的过程中所发生的一些幸或不幸的社会现象而曲解了社会主义，计划经济这两个代名词的真实含义。也就是说，连年的政治运动不是社会主义制度的必然产物，文革也不是计划经济的必然结果。而是一个政党在执政过程中的政治行为，是对是错，有待历史去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