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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yiyunt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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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如歌——明小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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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13 20:28:1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贴不过来了!!!!太忙了,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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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14 11:10:39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镜花水月 于 2006-6-12 23:46 发表
呵呵~~~
因为等不急了,所以,我今天一口气终于把第一部都看完了...
最后的结局还真让人有点遗憾啊~

我现在准备看第二部了~

等我妹妹传完第一部,我来传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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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14 14:04:22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yiyuntang 于 2006-6-11 17:58 发表
这是一本我很喜欢的书。。。。很感动的一本书,希望大家会喜欢!!!


哎,
这样的故事一个一个,
这样的人呢?
还有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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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14 16:11:02 | 显示全部楼层
听不懂你再说什么。。。请指教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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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14 22:00:52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42 celina 的帖子

好....
我昨天一口气把第二部也看了.....
哈哈.....
没办法,我是先天的性急...:P
因为明天要去中国了,没机会在上网看了~~~
只能赶着夜班车看完它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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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14 23:53:46 | 显示全部楼层
幸福啊!!!我也想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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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17 22:19:22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yiyuntang 于 2006-6-14 22:53 发表
幸福啊!!!我也想回国。。。。

第一部传好了没有?。。。我什么时候开始穿第二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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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17 22:42:58 | 显示全部楼层
“喂,有没有这种可能,是烈火山庄眼见天下无刀渐渐势大,找个借口想要除掉它,于是谢厚友就成了倒霉鬼。”

“哇!太狠了吧!”

“狠?!当年烈明镜的结拜兄弟战飞天死得蹊跷古怪,那才够狠呢!战飞天,天神般的人物都死得轻轻松松,谢厚友算得了什么?!”

“嘘,声音小点,听说烈火山庄青火堂的探子到处都是,小心把你捉回去剥掉皮吃了!”

“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

“据说有人看见江南霹雳门的少主雷惊鸿在这里出现过。会不会是他杀了谢厚友,嫁祸给烈火山庄和天下无刀,想趁机趟混水!”

“对!不排除这种可能啊!”

“……”

“……”

“哈哈哈哈!!!不管怎样,江湖中必然会掀起狂风巨浪,兄弟们可以擦亮眼睛等着看好戏了!”

“哈哈哈哈哈——”


“丫头!”

雪的手在失魂的如歌面前招了招。

如歌慢吞吞眨一眨眼睛:

“啊?”

雪将箩筐收到一起,笑道:“呆丫头,烧饼已经卖完了,还发什么愣。”

如歌点点头,一声不响从他手里接过箩筐,向铺子里面走。

然后,她坐在凳子上继续发呆。

雪俯下身子,仔细打量她:“喂,有心事跟我说一说好不好?”

如歌瞅着他。

半晌,终于道:“你觉得,是谁杀了谢厚友?”

雪笑起来,笑得有点怪异。

“你希望是谁杀了谢厚友呢?”

如歌的眉毛拧起来:

“这话什么意思?我希望是谁杀了谢厚友,就是谁杀了他吗?我希望根本没有这些事情发生!”

雪凝视她,叹息道:“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希望是烈火山庄做的吗?”

“不!”

如歌惊声。

“希望是天下无刀吗?”

如歌摇头。多年的平静不能轻易被打破。

“那么,希望是雷惊鸿做的?”

如歌依然摇头。

江南霹雳门如果真下此毒手,一场腥风血雨势必不可避免。

雪轻轻坐到她身边,轻轻搂住她的肩膀。

他的声音很轻:

“放心,有人会处理得很好。”


*** ***


“枫儿,断雷庄的事由你处理。”


烈火山庄。

烈明镜背手而立。

傍晚的夕阳将他的白发映得发红。

战枫站在他身后,一双眼睛幽黑得发蓝,右耳的宝石透出森森的寒意;他少年的身躯挺拔而阳刚,象落霞中孤独的战神。

“是。”

他回答。


烈明镜转身拍拍他的肩膀:“好孩子,不要让我失望。”

战枫垂下眼睛:“是。”

烈明镜看着疏离冷漠的他,眼中微微一怔,心底五味杂陈,不由缓声道:

“枫儿,有些事情比看起来要复杂得多。你父亲……”

电光火石间,一张张面孔从他脑海中闪过,仿佛有一只魔手卡住他的喉咙,让他再也说不出话。

战枫冷道:“是。”

他知道很多事情比看起来要令人作呕的多。

烈明镜挥挥手:“你走吧。”

战枫退下。


战枫身影走远。

竹林中闪出一道灰色的影子。

裔浪双目中有残忍的死灰,对烈明镜道:“可以放心吗?”

烈明镜闭上眼睛。

沉声道:“相信他一次。”


夕阳中。

战枫走到了荷塘边。

这里已不能再叫做荷塘。

如歌离庄前,命人用泥土将池塘完全填埋起来。

没有荷花。

没有荷叶。

也没有了水。

一片荒废的土地,看起来似乎荒唐得可笑。


战枫微微眯起了眼睛。


战枫,十九岁。

手中一把“天命”刀,刀法狠辣。

性情坚忍、无情。

据说他十七岁时开始杀人,在他刀下不分男女老幼,凡是他认为该杀之人,皆一刀两断,死状极惨。

这次断雷庄血案,烈火山庄令战枫出面解决。


人间烈火,冥界暗河。

随着暗夜罗神秘消失,暗河宫仿佛在人间蒸发。烈火山庄成为了江湖的主宰,它的判断,就是武林的决定。

没有人可以违抗。

而战枫,就要做出一个判断。

是谁杀了断雷庄庄主谢厚友。


*** ***


深夜。

天下无刀城。


白胖的刀无痕抚弄酒杯:“战枫应该知道,他做出的判断可能会使武林大乱。”

刀无暇锦衣玉袍,手中纸扇轻摇,笑容无懈可击:

“他是个很聪明的人。”

刀无痕道:“战飞天的儿子,应该不会差到哪里。”

刀无暇微笑道:“身为战飞天之子,他更加不能做错事情。”

两人相视一笑。

笑容中有说不出的意味。

刀无痕饮下酒:“那就可以放心了。”

刀无暇摇扇轻笑:


“战枫必定会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 ***


清晨。


如歌打开店铺的门,将一箩筐热腾腾的烧饼抬出来。

她看看天色,乌云阴阴地压得很低,似乎会下雨。或许是阴天的缘故,也没有阳光,街上的人很少,有种萧瑟的感觉。

秋天,快来了吗?

她觉得胸口莫名地有些堵,好像有一些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却又说不上来。

她吸一口气,想要把奇怪的感觉赶走。

却忽然怔住。


好似自烟雾中,街的东面走来两个人。

一前一后。

前面的人二十五岁年纪,背着一柄造型奇特的古剑,面容带些忧郁,眼睛却很有生气。如歌知道他,他是烈火山庄排名前二十位以内的杀手,名字叫做钟离无泪。

后面的少年气息很冷。

一袭蓝色布衣,身子又挺又直,幽黑发蓝的卷发在晨风中轻轻飞扬,一双暗黑的眼睛冷漠孤寂。

如歌自然也认得他。

战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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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17 22:43:34 | 显示全部楼层
阴沉的清晨。

空气似乎也是灰灰的。


雪记烧饼铺。

如歌怔怔地站在冒着热气的烧饼后面。

一只白色小鸟扑喇喇飞过。

战枫——

仿佛没有看见她。

从她面前走过。

笔直地漠然地从那箩筐烧饼前面走过。


烧饼的热气晕染了如歌的睫毛,白色的雾珠让她觉得眼睛一阵湿凉。

她握紧拳头,忽然朗声笑着招呼道:

“公子,要买烧饼吗?我们的烧饼又香又酥!”

为什么要装做视而不见,既然放下了,他又跟普通的客人,跟满大街的行人有什么不同呢?在这里,她只是一个卖烧饼的,招揽顾客是她最重要的事情。

战枫站住。

他没有想到她会叫住他,他以为她恨他。可是,当他转过身望住她清澈的眼睛,他忽然间知道——

她已经放下了他。

在她的眼中,他已经和千千万万的路人毫无差别,只是一个她认为会买烧饼的人。

战枫冰冷。

他垂下眼睛,眼底的深蓝无人可见。

他伸出手,手指镇定有力,拿起箩筐最上面的一个烧饼,烧饼很热,他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

如歌望他一眼。

微笑问道:“公子,要我为你包起来吗?”

战枫没有说话,将烧饼握在掌心,继续向前走;仿佛他从来没有停下来,也根本没有买过烧饼。

只是,这烧饼他一直握在掌心。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天很阴。

晨风很凉。

如歌扶住木案,闭上眼睛,只觉一阵金星在脑中飞冒。

这时,雪的声音淡淡传来:“笨丫头,你忘记收钱了。”

如歌想一想,失声笑道:

“是啊,我忘了!”

雪摇头叹息:“败家呀,今天就罚你卖一整天烧饼,不许休息!”

如歌应道:

“是!”

雪看她重又精神奕奕,不由也微笑了。

如歌望着他如花的笑容,心中忽然一阵暖意,脱口而出:

“雪,谢谢你。”

白衣耀眼,笑容耀眼,雪瞅着她:

“真要感谢我,就永远和我在一起。”

他的眼中有深邃的感情。

如歌疑惑地盯着他,蓦地,感到有些不妥。


*** ***


两天后。

烈火山庄公告天下——

杀害谢厚友的人是断雷庄的副庄主,也是谢厚友的女婿,曹人丘。

曹人丘为了谋求庄主宝位,长期在谢厚友饭菜中下毒,所以才会如此轻易得手。

认识曹人丘的人都很惊奇。

曹人丘实在不像是个会杀死自己恩师兼岳丈的人,他总是显得很朴实仁厚。

但是,从得知烈火山庄公告的那一刻起,江湖上所有的人都认定了,曹人丘就是杀害谢厚友的人。因为,这个结论是烈火山庄作出的。

没有人会去怀疑烈火山庄。

也没有人敢去怀疑烈火山庄。

就算是谢厚友自己活过来告诉人们,他不是被曹人丘杀的,也没有人会相信。

烈火山庄的判断,永远是正确的。


那日午后。

布衣少年雷惊鸿拍掌大笑:“哈哈,看来我以前的确小觑了战枫!”

如歌抿紧嘴唇,盯着他。

雪用一帕雪白的方巾,轻轻擦拭通身剃透的红玉凤琴。自从来到平安镇,他已许久没有弹琴了。他低头轻笑:

“雷郎,战枫绝非莽夫。”

雷惊鸿飞身过来,蹲在雪身旁,笑嘻嘻道:

“不错,他居然可以想到找曹人丘做替死鬼。这样一来,烈火山庄、天下无刀城和咱们霹雳门都能脱身世外,江湖依然一片太平,四两拨千斤,实在是高明!”

雪微笑道:

“是,战枫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正确的决定?

一切都只是战枫的决定吗?

如歌的脸孔有些苍白,她盯紧雷惊鸿:

“曹人丘呢?”

雷惊鸿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什么曹人丘?”

“果真是曹人丘杀的谢厚友吗?”她沉声道,“战枫可有证据?”

为什么,他们只在说谁杀谢厚友能使天下太平,而不关心那被推出来的人究竟是不是凶手。

雷惊鸿笑得仿佛她是个三岁的孩子:“哈哈,多可笑的问题。战枫既然说曹人丘是凶手,自然可以拿出证据来,可是这证据又有谁敢真正去查一查呢?嘿嘿,烈火山庄是什么样的地位!”

“那么,”如歌的眼睛亮得惊人,“你也不知道事情究竟怎样,为什么又要胡说八道,指责战枫是找曹人丘做替死鬼?!”

雷惊鸿瞪大眼睛!

这个品花楼的小丫头、做烧饼的小姑娘居然当面骂他胡说八道!

他仿佛才第一次打量如歌。

她在生气,倔强的眼底似有火焰燃烧,鲜艳的红衣烈烈飞扬,她整个人就似一团烈火,强烈逼人的气势让他一时滞怔。

雪拨弄琴弦。

琴音如屋外突然开始飘落的雨。


雷惊鸿忿然道:“曹人丘本来就是替死鬼!我敢用脑袋担保,杀死谢厚友的必定是天下无刀的人!只是战枫顾虑到各方利益,才将曹人丘推出来送死!”

“你胡说!”

如歌怒吼。

雷惊鸿气得大笑:“做烧饼的臭丫头你知道什么?!执掌天下武林,靠的不是事实真相,而是局势的需要!需要曹人丘是凶手,他就只能是凶手!”

雪轻道:“雷郎,够了。”

如歌气得身子发抖:“如你所说的天下武林,不要也罢!如果曹人丘不是凶手,谁也不能诬陷他!”

雷惊鸿毕竟年轻气盛,虽然不想惹得雪不开心,但被如歌一顶,依然忍不住冷笑道:“只怕他已经变成死人了,是不是凶手有什么要紧。”

“你说清楚!”

如歌声音微颤。

雷惊鸿抱住双臂,悠然笑道:“战枫岂能容他活下去,定是要将他灭口的,只不晓得,那个谢小风是否可以活下来。”


如一盆凉水从头至足浇下!

如歌惊怔当场。


雪寒声道:“雷郎,你话太多。”

雷惊鸿见他俊容含怒,象冰层中煞白的雪花,不由心中打鼓,恬着脸笑:“好,好,我就此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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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17 22:44:27 | 显示全部楼层
这边。

屋门象被狂风劈开!

如歌咬牙奔出了出去!


天空阴沉得象化不开的噩梦。

乌云浓密。

街上早已没有一个人。

红衣的如歌在雨中奔跑,她已顾不得担心会不会被人发现在使轻功,她要用各种办法找到战枫!

她一定要找到战枫!


雨,自大开的屋门飘进来。

雪的手指抚弄着琴弦。

没有曲调,是一声声高音的叹息……


*** ***


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太阳灿烂地自云层钻出来,映照出荷塘金光闪闪。

满塘碧绿的荷叶在阳光映照下,摇出清香。


曹人丘面色蜡黄,额上净是豆大的汗珠,他惊恐地望住面前的蓝衣少年,声音颤抖而干涩:“师父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杀他!”

只在一夜间,他从披麻戴孝的半子,变成了残杀师父兼岳丈的凶手。自烈火山庄宣布谢厚友是为他所杀的那一刻,他知道他的生命已经结束了。没有人会相信他,人人认为烈火山庄是永远正确的。

可是,他不想死!

他要逃出平安镇,找一处远避世人的地方生活下来。原本只想一个人走,但被机灵的儿子发现了,一定要同他在一起。于是,他带着九岁的小风开始逃亡。

只逃亡了半个时辰。

逃到镇郊的这个荷花塘。

战枫和钟离无泪出现在他面前。


谢小风觉得爹很奇怪。

爹为什么要那么害怕地对蓝衣男子说爷爷不是他杀的呢?爹怎么会去杀爷爷呢?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爹要离开平安镇,为什么要偷偷地走,使他来不及跟伙伴们道别,也没办法同漂亮的雪哥哥和如歌姐姐约好什么时候再见。

谢小风吃惊地发现爹的腿在发抖,他心目中顶天立地的爹在满额冷汗地对蓝衣男子不停地说,爷爷不是他杀的。

可是,那蓝衣男子似乎根本没有在听爹的话。


风,带着荷叶清香,微微吹动战枫的发。

战枫没有拔刀,高大挺直的身子静静站立。

他一身深蓝的布衣;头发浓密而微微卷曲,幽黑得发蓝;右耳有一颗幽蓝的宝石,映衬着他幽黑得发蓝的双眼。

他的眼中却突然有了抹碧绿。

荷塘中碧绿的荷叶,缀着雨珠,透出阳光璀璨的七彩,这晶莹美丽,让他的眼睛轻轻眯起。


钟离无泪在战枫眯眼的一瞬间拔剑。

剑光如荷叶上溅起的一串水珠,直指曹人丘!


曹人丘在战枫眯眼的那一刻,看了看自己的儿子。

他知道自己必定会死,如果他遇到的是性情温和的玉自寒或者是刚烈正直的姬惊雷,或许还会有解释的机会,还会有活下来的希望,可是,他遇到的是战枫。

战枫是烈火庄主的大弟子,为人阴沉冷酷,凡是他认定的事情,绝无转圜的余地。

曹人丘原本想拔刀。

他知道只要战枫眯起眼睛,就是杀人的讯号。可是,他的手刚放在刀柄上,就放弃了。他决不可能战胜战枫,甚或是战枫身后的钟离无泪,那么,他还不如用最后这点时间,好好看看自己九岁的儿子——小风。


谢小风看到了那一剑!

他的眼中满是恐惧,小脸上全是惊恐和慌张,他抱紧父亲的腿,眼睁睁看着那一剑刺向父亲的喉咙。

爹……

他想喊出声,提醒父亲当心那一剑,声音还未来得及冲出嘴巴,就感到一股热腾腾腥气的液体,自他头顶滚落下来,沾在他稚嫩的嘴唇上!

谢小风惊慌仰起脸,向上看。

爹的喉咙好像一个喷泉,无尽无止地狂涌出鲜血,鲜血染污了爹的衣裳,溅下来也染红了他的衣裳。爹张着嘴,看着他,目光很慈爱,想是有话要对他说,但是,喉咙被刺穿的人,任是怎样努力也说不出话。

曹人丘倒地。

倒在谢小风脚下。

喉咙处的鲜血在将大地染红后,终于停止了奔流。

谢小风只有九岁,然而他知道,他的爹死了,被面前的这个男人用剑杀死了;他还知道,命令男子杀人的是那个看起来很年轻的蓝衣男人!


战枫长身伫立,凝视荷塘里的一角。

那里,在重重荷叶的簇拥中,静静绽开了一个花苞。

花苞粉白粉白,仿若她白里透红的肌肤。

或许是今夏的最后一朵荷花,被风一吹,发出银铃般娇娇的笑声。


“你杀了我爹!!我要杀了你!!!”

尖叫着!

嘶吼着!

一个沾着血污的孩童的身影闯进战枫的视线。

战枫微微皱眉,一时间,他想不起这个孩子是谁。


钟离无泪阻住孩子。

谢小风的身子在钟离无泪的双手中拼命挣扎,他狂恨地对战枫怒吼:“你为什么要杀我爹,他是好人!他没有杀爷爷!”

战枫望着那朵荷花出神,半晌道:

“杀死你爹的,不是我。”

“就是你!是你下命令杀死我爹的!我全都看到了!你的神态就是杀人的指令——!”

谢小风怒目呲裂,他发誓他今生定要亲手为父亲报仇,所以,他一定要记清楚这个蓝衣男子的容貌。


轻风吹皱水面,粉白的花苞在碧绿的荷叶间娇笑。

骤起的身影象一抹蓝天,在荷塘里,飞云般打个转。

战枫低下头,嗅着指间的荷花,轻声道:

“杀死你爹的,是天命。”


“是你!就是你!我发誓我会杀了你!”

谢小风仇恨地吼着!


战枫沉默。

然后慢慢走近谢小风,托起他的下巴,打量他。

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大约只有八、九岁,刻骨的仇恨,聪明的脑袋,倔强的性子,假以时日好好培养,应该是会有出息的。

可惜——


钟离无泪双眼蓦地张大,瞳孔收紧。


双手中,谢小风的身子猛然软下来,脖子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扭曲着,几缕鲜血滴滴答答从嘴角淌下,体温越来越冷,生命在一瞬间被那个手指拈着花苞的蓝衣男子抽走。

战枫望着孩子,声音很静:“杀死你的,是你自己。”

钟离无泪身上窜起阵寒意。

他也杀过很多人,但是,像这样平静地杀死一个孩子,却从来没做过。


夏末的傍晚。

战枫将塘中最后一朵荷花揣在怀里,眼底幽黑深邃:

“将他们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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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17 22:45:05 | 显示全部楼层
满塘的荷叶被风吹得翻舞。

荷塘另一边。

如歌全身的神经一根根死去。

她死死盯住荷塘对面的蓝衣少年,一动不能动!

她刚刚赶到。

她晚来了一步。

她眼看着谢小风的生命终止在战枫的指间!


荷花在衣襟中吐着芬芳。

战枫自碧绿的荷叶间望去,似乎看到了一个红衣裳的少女。

他曾经发誓用一生去保护的少女。

为了保护她,他宁可伤害她,也不愿使她生活在地狱中。

战枫望着她。

她那双愤怒的眼睛,忽然使他明白,她是真实的,而不是夜夜撕裂他的梦。


夕阳晕红。

荷塘边。

如歌站到战枫面前。


她盯紧他的眼睛:“你杀了谢小风。”

战枫道:“是。”

如歌道:“理由?”

战枫道:“他将来会是敌人。”

如歌冷笑道:“因为你杀了他的父亲。”

战枫不语。

如歌道:“告诉我,你真的认为是曹人丘杀了谢厚友?”

战枫面无表情:“只能是他。”

如歌愤怒道:“这算什么回答!”

战枫眼中有讥讽:“这是惟一正确的方法。”

“方法?”如歌怒笑道,“在你眼中,别人的生命只是解决问题的方法而已吗?”

战枫沉默。

满塘荷叶翻飞成碧浪。

如歌敛起面容,沉声道:“拔刀,我要替谢小风讨回公道。”

战枫摇头:“你不是我的对手。”

如歌挺起胸脯,笑:“是吗?那要试过才知道!”


烈——火——拳——!

似酷暑的烈焰!

如歌的拳头击出,满塘荷叶好像瞬间被烧焦一般,卷曲着,发黄着。

她已变成一团烈火!

可以将世间万物焚烧的烈火!


*** ***


那一夜。

雪一直在等如歌。

铺子的门开着,月光洒进来,有蝈蝈声,有蛙叫。

雪的手指拨着琴弦,目光却始终望着屋外的街。

白衣如月色皎洁。


终于。

街上传来凌乱狼狈的脚步声,象惊惶失措的迷路孩子。

雪轻轻扬起优美的双眉。

如歌“扑通”一声撞进屋里,鲜红的衣裳似乎被刀气伤得缕缕飞舞,像失了魂的艳色蝴蝶,面容煞白,嘴唇却血红。

她的眼睛里没有雪。

身子一软,扑倒在冰冷的地上。

然后开始放声痛哭!

她像孩子般痛哭,哭得浑身发抖,哭得有些干呕,哭得四肢开始抽搐。


雪望着她。

这是第一次见到如歌哭。

以往,她无论遇到怎样的情况,也会去笑,哪怕笑得很勉强。他以为,她坚强的笑容让他心痛;没想到,她的哭泣却让他心碎。

雪坐在地上,将哭得全身冰冷的如歌抱进怀中。

他爱怜地抚弄她散乱的黑发,轻声道:“不要哭了,你不是已经放弃了吗?”

如歌挣脱他,眼睛红肿如喷火:

“我恨他!”

她恨他!他可以不喜欢她,可以将她扔下,但是,他怎么可以毫无人性地去杀死一个九岁的小孩子?!那孩子,舞鞭炮舞得象飞龙一般出色;那孩子,吃腻了烧饼喜欢吃糖葫芦;那孩子,长大后想成为一个英雄!

战枫,眼睛也不眨地就杀了谢小风。

谢小风的脑袋没有生气地垂下来,嘴角的血丝猩红,再也无法喊一声——

“如歌姐姐……”


如歌也恨自己。

恨自己为什么这样没用!她五岁开始习练烈火拳,足足练了十一年,却始终无法练到精髓;她就像一个笨蛋,在战枫的天命刀下显得滑稽而可笑。

战枫就像在逗她,一刀刀挑散她的头发,裂开她的衣袖、裙角;她的拳头就算击上他的胸膛,他的表情也仿佛只是被蚊子叮了一口。


月色如水。

屋内。

雪低语道:“你的恨,就是对他最大的诅咒。”

如歌没有听见,她满腔的只有愤怒!

她握拳大吼道:

“为什么?!难道我只是一个没有用的废物!”

第一次, 她想要变强!

或许,只有让她变强,才能使世上少一些悲哀的事情!


这一刻。

雪脸上的忧伤,只有月亮看见了。

于是月亮也开始忧伤。

雪听到了如歌心里的声音,他知道,当倔强的她终于决定要去一件事情,是他无法阻止的。

她的力量,也不再是他能够封印的。


*** ***


“咳!”

战枫捂住胸口,猛咳出一口鲜血!

烛火下。

他的双颊有诡异的潮红,右耳的宝石幽蓝得仿佛暗光流动。


钟离无泪离开,为战枫关上客房的门。

他知道,此时的枫少爷,最不需要的是别人的打扰;月光下,他不由想起那个生命忽然被夺去的孩子。

钟离无泪的双眼黯然。

或许,他是不适合做杀手吧。


战枫的胸口痛得欲爆裂!

如歌的拳头居然有如此威力,想来以往有些小觑了她;果然是烈明镜的女儿啊,发怒的气势俨然有霸主之风。

他的右手伸入胸襟。

苦笑。

粉白的荷花之苞,早已被如歌的拳打成一团烂泥,指间只余下一缕幽淡的清香,和透明的花汁。

今夏最后一朵荷花,毕竟还是留不住。

战枫将残余的荷花泥屑扔出窗外!


这时。

钟离无泪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枫少爷,天下无刀城刀无暇公子、刀无痕公子到。”


战枫拭干唇角的鲜血,淡然的面容如传说中一般无情。

“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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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17 22:45:39 | 显示全部楼层
曹人丘死讯传出。

江湖恢复到昔日的平静。


已经是初秋。

天下无刀城的后园中,亭台流水,绿树妍花。

石桌上有几碟精致的糕点,和一壶上好的绿茶。


香儿笑得婉柔:

“歌儿,你终于有空儿到这里来玩。”

如歌望着她隆起的小腹,好奇道:

“香儿姐姐,孩子会什么时候出生呢?”

“大约会是深冬。”

如歌微笑:“好啊,都说冬天出生的孩子脾气好,将来一定又孝顺又贴心。”

香儿抚住腹部,脸上有幸福的光芒:“希望这样。”她以后的人生全依托在这孩子身上了。

如歌打开手边的小包袱,拿出一套小衣服小鞋小帽子。

“这是我赶出来送给小孩子的,手工不是很好,但布料很软和,应该可以贴身穿。”

香儿望住她,心里一酸,握住她的手:

“谢谢你。”

她声音哽咽住,再说不出话。妾侍们已经为刀无暇生有三男二女,她肚里的孩子没有人稀罕,他只是命人多给她炖些补品养身子,便再不关心。两个多月,只听说他经常去媚姨娘处,并未见过面。此刻,见到如歌关心的眼神,虽只是几句话语,已使受人冷落的她百感交加。

如歌拍拍她的手,笑道:

“人家都说有身子的女人爱动感情,看来一点也没错呢。不过,只可以笑,不可以哭啊,否则孩子一出生就会像个小老头的!”

香儿“扑哧”一声笑出来:

“乱讲!”

如歌拍手笑:“看啊,笑起来的香儿姐姐多美丽。”

香儿被她一搅和,感伤霎时烟消云散掉。两人开始说一些品花楼别后各自的情景。

香儿忽然道:“你知道那个媚姨娘是谁吗?”

如歌疑惑道:“莫非是我认识的。”

香儿笑得有些奇特:“对。她就是——”


“香姨娘!”

环儿从小径远处跑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香姨娘,胡大夫来给您开补药方子了,说需要再给您把把脉。”

香儿为难地皱起眉头。

如歌笑呵呵:“姐姐只管去吧,身子要紧啊,我会在这里等你的!”

香儿抱歉道:“那就怠慢了。”

如歌摆着手说道:“去啊,去啊。”

香儿同环儿走了。

花园中只余如歌一人。


她站起身,慢慢打量眼前这片景色如画的园子。天下无刀城,只看这飞檐金瓦的气派,便已不输烈火山庄。

忽然。

自树木遮掩间,她见到一个黑衣男子神情匆忙、手拿信筒向东面奔去。

如歌目光一紧。


*** ***


郁茂的梧桐树旁,一个白色亭台。

四面鹅黄竹帘垂下。

隐约三个身影。

谈话的声音压得极低。


“战枫果然选择了曹人丘。”

“他是明智的人。”

“既然如此,一切就按计划行事。”

“是。”

“另外,京中传来消息……”

纸扇轻摇声。

“静渊王身子越来越弱……”

“哼,只怕离死已经不远了。”

“没想到……”

“这样也好。”

“嘱咐他们再小心些,毕竟他是……”

“……”

笑声低沉地自白亭中传出。


梧桐树浓密的枝丫似乎被风吹过,刷啦啦响了一阵。

竹帘一卷。

刀无痕目光如冷箭向梧桐射去!


一颗石子打在梧桐的枝叶上,又一阵轻响……

只见一个粉裳微透,面容娇媚的少妇抓着几只石子,边朝树上掷,边笑着道:“淘气的鸟儿,藏到树叶后面我就瞧不见你了吗?”

一只翠翅黄身的画眉儿,震翅从枝叶间窜出,飞到少妇手背,啾啾昂首啼叫。

刀无暇合扇叱道:“你怎会在这里?!”

美少妇撒娇道:“这园子难道是我不能来的?!你也恁霸道,连逗只鸟也不许吗,人家要生气了!”

刀无暇面色不豫:“白亭周围不许杂人走近,这规矩你会不懂!”

美少妇薄怒道:“鸟儿欺负我,你也欺负我,它飞着飞着就到了这里,可不是我让它来的。还不是知道你素日里疼它,我才紧张怕它飞丢了,原来又是我做错了!”


刀无暇只觉跟女人争辩是天下最无聊的事情,拧眉离开了白亭。

黑衣人跟随着。

刀无痕走的时候瞟了一眼粉衫女子,果然骚媚入骨,怪不得大哥念念不忘、今次又格外心软。


白亭里空无一人。

过了一会儿。

美少妇对梧桐树低声道:“下来吧。”

自粗壮浓茂的树干枝丫后面,一个红色身影轻盈跃下。

少女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瞅着美少妇,吃惊道:

“是你?”


茂密郁绿的梧桐树下。

美少妇妩媚风流,似笑非笑。

她——

居然是当夜离开品花楼的百合姑娘。

如歌忽然笑道:

“终究成功的还是你。”

百合嘲弄道:“男人,无论如何装模作样,骨子里喜欢的还是那个调调。”

如歌又悟道:“原来你就是媚姨娘。”所以香儿的神情才那样奇特。她微笑道,“恭喜你,得到了你想要的。”

百合斜睨她:“知道我为什么救你吗?”

“愿闻其详。”

百合的唇边有冷笑:“我恨不能让天下人知道,如今我才是天下无刀城最得宠的女人,品花楼的姑娘们纵出尽百宝扮做清高,也依旧不过是让人瞧不起的妓女。”

如歌叹息:“你会一直是刀无暇最宠爱的女人吗?”

百合讥笑道:“男人,是天底下最喜新厌旧的东西,我怎会做如此打算。只不过,待我得到了我想要的,天下无刀城亦不过是台阶罢了。”

如歌看着她,说不出话。

百合瞟她一眼:“你是否很羡慕我?”

如歌笑一笑:“是啊,羡慕得很。”如果她的羡慕可以使百合开心,那就让她开心好了。

百合摆摆手:“你走吧,我不会说见过你。”只当还她昔日赠药之情。

如歌谢过。


画眉儿在百合的香肩上婉转啼叫。

望着红裳少女消失的背影,百合暗暗心惊。

他怎知在白亭会发生这些事情?世上的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掌控间。莫非,那些传说竟会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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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17 22:46:12 | 显示全部楼层
傍晚。

归来的如歌在雪记烧饼铺外面怔住,她有些吃惊,因为她听到了从里面传出的古琴声。

曲调那样忧伤……

在哀伤的琴音中,初秋的风仿佛飘着冬夜的雪,寒冷和绝望使她的手指尖都透出凉意。

她静静推开屋门。

优美修长的手指抚拨着琴弦,每一挑,都像惊破了一个美梦;柔亮的长发宁静地散在耀眼的白衣上,雪的背影显得出奇的寂寞。

“雪?”

如歌担心地喊着他的名字。听过无数次他的琴声,总是象清晨的小溪流水一般明快欢愉,让她的心事慢慢化开;而这一刻,她忽然发现,他似乎并不像自己认为的那样快乐无忧。

她忽然间觉得。

他是世上最忧伤的人。


雪转过头。

笑容象春满大地,百花俱开,灿烂的阳光带着沁人心脾的花香,一时间,简陋的屋内仿佛有万丈光芒射出!

“臭丫头,怎么回来这么晚?”

如歌忍不住揉揉眼睛,难道是她眼花了?雪这样快乐,她居然会感到有忧伤的气息,肯定是脑袋坏掉了。


吃饭的时候。

如歌用竹筷夹住一块豆腐,犹豫许久,终于问道:

“雪,你有心事吗?你是否不快乐?”

她刚才的感觉那样强烈!


雪捉住她的手,一口将她的豆腐吃掉,笑得像个孩子:

“只要能在你身边,我就是世上最快乐最幸福的人!”

如歌望着他。

雪的笑容柔和似夏末的茉莉花香。

如歌的心却在往下沉。

她悄悄握紧拳头,强笑道:“为什么?”

雪微笑道:“因为我喜欢你啊,我说过很多很多次了,你全都没有留心吗?”

如歌瞪他:“你总是在逗我。”

雪笑得有些伤感:“哪里会用这种事情逗你呢?自然是喜欢你,喜欢到什么也不在乎,只想守在你身边。”

竹筷跌在木桌上。

如歌惊慌地站起来:“我吃饱了,你慢慢用。”说着,慌张地想离开。

雪抓住她的手。

如歌惊觉,他的手居然比冰雪寒冷。

雪仰着绝美的脸庞,轻笑道:“丫头,你说怎么办好呢?我想用世间所有的一切换得你对我的爱,可是,你却想要逃。”

他的手将她抓得紧紧的。

如歌喘不过气。

他将她拉到身边,抱住她的腰,将脸孔埋在她香软的腰腹间,低声道:

“丫头,我真的喜欢你。”

所以,不要离开我,好吗?我爱了你那么久,在这世间,我忍受了那么长久的寒冷和孤独。终于,我来到了你身边。即使不喜欢我,也不要离开我……


雪的脑袋埋在如歌的腹间,像一个撒娇的孩子,有着执拗的绝望;热气从她的腹间升起,如歌失措地张着双手,不知该摆在哪里。

良久,她轻轻推开雪。

她轻轻地说:

“雪,我不喜欢你。”


很轻的一句话。

就像天地之初的第一片雪花,轻盈盈飘落……

感觉不到寒冷。

只是就那样落在心尖上,亘古也不融化。


如歌努力去微笑:“不对,不是不喜欢你。和你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其实已经很喜欢很喜欢你了。只是……”

雪的眼神有些恍惚。

她心下一阵凄楚,突然想到,当时战枫对她说着绝情的话,她的神情是否如此刻的雪一样呢?

她咬紧了牙。

如果她不能给他相同的感情,那么,就放他走;她知道,无望的感情,给人的伤害会多么残酷。

如歌硬起心肠,接着说:“……只是,我对你没有那种感觉。永远也不会有那种感觉。”


雪笑得有点失措:“你在说,你不会爱我吗?”

笑声中有悲怆。

她说,她不爱他;他不相信那个诅咒,可是,为什么,他觉得噩梦扼住了他的喉咙,有鲜血的腥气往上冲!


如歌知道自己是不可饶恕的人。

如果她不是想当然地认为雪只是在戏耍她,如果她当初坚决地不让他跟随,或许,就不会如此伤害到他。

可是,不能再错下去了。

她点头:

“是。我不爱你。”

她听到声音从她口中传出,她看到雪的面容霎时苍白,在那一瞬,她忽然担心他会立时死去。


然后,是寂静。

初秋的夜。

无月亦无风。


苍白的笑容像暗夜的白色茉莉,雪的眼睛有火苗闪动:

“再多一些时间,试着爱我。”

如歌闭上眼睛。

雪站起来,搂住她,轻声说:“你会爱上我的,因为——”

因为——

我是那样爱着你。


如歌没有让他说完,她打断了他:

“明天,我会离开平安镇,你不要跟着我。”

雪瞅着她。

眼神古怪而伤心。

“就这么讨厌我吗?一旦知道我喜欢你,就迫不及待要躲开吗?你不怕我会难过吗?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呢?”

如歌惊道:“不……”

只是一个字。

理智将她拉了回来,她避开他的眼睛,用力深呼吸,道:

“雪,你是我的朋友,只是我的朋友。”


好似一场梦……

雪,发怒了!

一片、两片、几十片、上百片、千万片雪花旋转着在他周围飞舞,白衣如雪,雪花狂飞!

晶莹的飞雪咆哮着拍打他的长发、衣襟!

秋夜的雪。

愤怒的雪花将红衣裳的如歌裹成雪人。

她望着满屋似有生命般的飞雪。

记得第一次见到雪,是在品花楼,那夜他出现时也有雪花,她却没有留意,以为只不过是玩的一些戏法;但此时,她愕然发现,那些雪花竟似从雪体内飞出,流光烁彩,他晶莹剔透得仿佛冰人一般。


洁白的雪花精灵地旋舞在他唇角。

他的嘴唇,煞美如雪花:

“你依然忘不掉战枫?!”

如歌惊怔,半晌,苦笑道:

“是,我忘不掉。”

忘不掉战枫对她的伤害,忘不掉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所以,不愿意让雪同她当初一样,爱上不该去爱的人;不愿意让他越陷越深。那么就让她作无情的人,恨,有时比爱来得容易些。

雪冷声道:“他伤害了你,你却来伤害我,这样公平吗?”

如歌静静道:“世间原本就不公平。”

雪凝视她,目光如冰雪:

“我会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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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17 22:46:47 | 显示全部楼层
如歌觉得呼吸已然停止,笑容虚弱无力:“如果你一定要如此,那就恨吧。”

只要不再爱她,她负担不起。


屋里的雪花渐渐消失。

好像出现一般突兀而安静。

只有残余在她和他身上的雪水,依然留着刻骨的寒意。


她和他相视而站。

两人的发梢、眉毛、睫毛缀着清寒的雪珠。

一颗雪珠如泪水一般滚下雪的面颊。

他哑声道:

“如果你让我跟你走……”

“不可能。”

如歌的声音冷静。

既然已经下了决心,她就绝不会再任事情错下去。


雪珠落到地面,悄然被吸干……


他仿佛平静了,笑得很淡:

“只为了刀无暇一句模糊不清的话,你就要千山万水地去找玉自寒。可笑啊,在你心中我不仅比不上战枫,连玉自寒也不如。”

如歌愕然:“你怎么……”

雪淡淡地笑:“天下哪里有我不晓得的事情,你以为百合为什么会出现得那样及时。”

如歌盯紧他:“你究竟是谁?”

雪坐到红玉凤琴旁,手指轻轻将琴弦拨响。

他恍然已忘却了她的存在。

如歌追问道:

“刀无暇讲的人果然是玉师兄吗?他会有危险吗?”

下午在白亭的梧桐树上,她有种奇异的感觉,觉得那个他可能会是玉自寒,因为以天下无刀的实力,除非去刺杀象玉自寒那样身份的人才会如此小心,可是毕竟不能确定,又放心不下,所以想去看看。


一种奇异的神情闪过雪的面容。

他的手指一僵。

一根琴弦“锵”地应声而断!


他打量她,眼神沉黯:“你很紧张他吗?”

如歌皱眉道:

“他是我的师兄,我自然关心他。”

雪轻笑,笑容仿佛初冻的冰河,有说不出的冷漠:

“很好。”

她听不懂。

雪接着道:“所以,他一定会死。”

如歌惊呆,喝道:“你说什么?!”


雪悠悠对她微笑:

“因为我恨你。”


*** ***


秋夜。

清寒的雨丝落在青石的地面上。积了小小的雨水,地面湿润而透明。

雨雾中的庭院,金碧辉煌,气派恢弘。


长廊下。

一挂碧玉铃铛。

在细雨中“叮当”飞响……

这样的雨夜。

轮椅中温润如玉的男子,一袭青衫显得分外单薄。

他望着铃铛。

目光中有悠长的思念。


玄璜抱着一方薄毯,低声道:

“王爷,天寒小心保暖。”

玉自寒淡淡一笑,端起身旁圆几上的茶杯,轻抿一口温热的碧螺春。他只需要一点茶的暖意,至于毯子就不必了。他的双腿自幼残疾,就算盖上毯子也不会感到温暖。

玄璜不语。

他想起那个红衣裳的少女,如果她在这里,毯子必已覆在了王爷的膝上。

他们离开烈火山庄已近三个月。

王爷的身子渐渐清瘦,有时会不自觉地睡去,但御医们却检查不出任何症状,只说体虚。

玄璜十分担忧。

当年玉妃难产身亡,诞下的龙儿体弱多病,更加天生失聪;待到五岁时,居然离奇地双腿被废,再不能行走。皇上忍痛将他送至烈火山庄,使他远离宫廷纷争,也希望他习得武功身体强健,为避人耳目,为他另取一名“玉自寒”。

玉自寒就是静渊王。

青圭、赤璋、白琥、玄璜、黄琮、苍璧,他们六人是皇上钦点的静渊王的侍从。

玄璜,跟随玉自寒身边,照顾他一切生活起居。


雨丝飘在铃铛上。

象缀在碧玉上的露珠。


玉自寒不知不觉已然睡去。

睡梦中似乎感到有些冷,俊秀的双眉微微皱着……


春风如醉。

满树海棠花。

粉红色的花瓣柔软地落在地面。

九岁的男孩子孤独坐在轮椅中,花瓣悠悠落在他青色衣襟上,他的双手苍白,一只雕花羊脂玉扳指松松戴在左手拇指。

他的神态安静。

安静得让所有人忽视他的存在。

安静得令人心痛。

他听不见声音,也无法行走,他的世界只有宁静。


他可以看到杏树下正在嬉闹的两个小孩子。

六岁的小枫蓝色布衣,头发微微卷曲,右耳的宝石闪闪发光,他从树上溜下来,手上捧着一把青色的小杏儿;三岁的小如歌晶莹的小脸粉嘟嘟,拍着巴掌笑,笑容灿烂可爱。

小枫将小杏儿送到小如歌面前。

小如歌拈起一只,小心翼翼地尝,似乎很酸,嘴巴眼睛皱在一起,酸得吐出粉红的小舌头。

小枫笑了。

眼睛湛蓝湛蓝,象万里无云的蓝天。

小如歌嘟起嘴巴,非要小枫也吃掉一只青涩的杏儿;小枫躲着,于是她去追。

于是两人笑闹着跑远了。


虽然听不见他们的笑声。

但可以看到他们的快乐。

轮椅中,九岁的男孩子轻轻摸着白玉扳指,闭上眼睛,想起他很久未见的父皇;在烈火山庄,虽然他的身份是秘密,但人人对他很尊敬。师父尽心传他武功,给他最好的照顾,然而他却羡慕师父对小枫和惊雷的责罚。

因为他是聋子。

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同他讲话。

这世上,他静得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


有人拽他。

一只软软的小手拽着他的衣袖。

他睁开眼睛。

却是方才跑远的小如歌。

花团锦簇的海棠树下,粉白的面颊映着鲜红的衣裳,小如歌笑得似乎会发光!

她摇着他的胳膊,踮起脚尖,将一颗青青的杏儿凑近他唇边。

他摇摇头。

她把杏儿往他嘴里塞。

他偏过头。

她瞪着他,忽然,眼睛里涌满了泪水——

她开始哭。

他叹息,拍拍她的脑袋,接过杏儿,慢慢嚼……

好酸!

酸得他仿佛要从轮椅中跳出来!

她笑了,然后嘴巴以大大的弧度扯出一个口型。

他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她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唇边,把刚才的口型又重复一遍;他能感觉到她嘴旁肌肤的震动。

她抓起一个杏儿,塞进自己嘴巴里,酸得浑身颤抖。

然后,又重复那个口型。

他望着她。

那天,她一共吃下十六只小杏儿。


酸。

这是他“听”到的第一个字。


自那日后。

小如歌就经常找他“说话”。

开始时,他不晓得她在讲什么,她总是趴在他的膝头,仰着脑袋不停在说。最初她说得慢,日子久了越说越快。而他,居然也可以跟上。

他十五岁时。

九岁的如歌逼着他开口“讲话”。

她说想听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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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17 22:47:23 | 显示全部楼层
他没答应。

她哭了一天一夜。

他终于屈服了。

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只感到干涩的喉咙在费力地颤抖;他知道那声音一定很难听,因为那个从门口经过的婢女,脸上表情难受得仿佛恨不得将耳朵捂起来。

如歌却欢呼,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告诉他,他的声音比小鸟的歌声还动听。

他被她的比喻逗笑了。

小鸟的歌声?

多孩子气的话。

但是,只要她开心,就可以了;这世上,他的声音,只说给她听。


他会说的第一句话是——

“如歌。”


*** ***


静渊王府。

午后的庭院。


玉自寒静静在轮椅中睡着,似乎觉得有些冷,他的眉心浅浅皱起。青衫的他,在初秋疏冷的阳光里,好像流淌着光华的寒玉。

睡梦中,他见到了她。

她喜欢鲜红的衣裳,笑容也像火焰一般热烈;她喜欢像只小猫一样趴在他的膝头,对他讲她的开心和烦恼;她最喜欢笑盈盈比画着双手,告诉他战枫怎样了,他们去到哪里玩,那时侯的她快乐得神采飞扬。

后来,她渐渐忧愁,趴在他的膝头长久也不说话。

他不晓得该怎样安慰她。

因为她的幸福和悲伤,并不是因为他。


沉睡中,玉自寒的嘴唇轻轻在动。

仔细去看,可以知道那是无声的——

“如歌”。


秋日的午后.

玉自寒慢慢醒过来,眼睛睁开,却依然像在梦中。

他看见了如歌。

她红衣鲜艳,趴他膝上,支住下巴,对他眨眨眼睛,笑着:

“师兄!”

他摇摇头。

笑,莫非自己尚在梦里?奇怪,这次的梦如此逼真。


什么?

师兄居然不理她?!

如歌生气了,用力摇着玉自寒的膝盖,大声道:

“师兄,人家赶那么远的路来看你,你一点也不高兴吗?!不管,我要生气了!你……你要是还不说欢迎,我……”

玉自寒抚住她的手。

一股温热的暖意,在初秋乍凉的午后,自她的手背传入他的掌心。

如歌惊道:“咦,你的手怎么这样凉?”说着,将他的两只手拉进她的双手中,揉搓着,温暖着。

玉自寒望着她。

她抬起头,瞪他:“离开烈火山庄的时候,你不是答应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吗?为什么瘦了这么多!你说话不算啊,还做人家师兄,我都不要相信你了。”

玉自寒微笑:“你怎么来了?”

如歌对着他的手掌呵出暖气,灵动的大眼睛闪了闪,笑道:

“我想你啊,想你就来了。师兄莫非是不欢迎我?”她拿着师兄给她的雕龙玉佩,很容易就进到了王府。

玉自寒的唇角是满满的笑意,他拍拍她的脑袋。

如歌问道:

“师兄,你最近有没有觉得不舒服啊,一切都还好吗?”


玉自寒的笑容仿佛清爽的秋风:

“我很好。”


*** ***


烈火山庄。


裔浪道:“宫中传来消息,皇上近日龙体欠安,敬阳王与景献王皆有异动。”

敬阳王和景献王同为皇后所出,敬阳王在众皇子中排行第二,景献王排行第五。两人均对皇位虎视眈眈,十几年来一直明争暗斗,许多臣子与势力都被搅入其中。

烈明镜沉吟不语。

裔浪接着道:“敬阳王与景献王都曾到访静渊王府,游说静渊王支持自己。”

静渊王是皇上昔日宠妃玉娘娘独子,深受皇上关爱,曾有传言如若不是静渊王身患残疾,恐怕皇位都会传承于他。

烈明镜道:“玉儿必是皆未表态。”

“是。”

烈明镜长叹道:“可惜玉儿自幼身残,又非在宫中长大,对权位之争不感兴趣,辜负了皇上一片苦心。”

当年,皇上将玉自寒送至烈火山庄,实也有为他培养势力之念;烈明镜自然也想借助玉自寒,加深在宫中的影响。可惜玉自寒心不在此,他只好转而支持敬阳王。

裔浪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敬阳王有书函到。”

烈明镜接过放于案上,不看也晓得,此信必是请他劝说玉自寒站到己方阵营。


裔浪灰色的双眼略微紧缩,道:

“战枫半个时辰前回庄。”

烈明镜虎躯一震,目中神光四射:

“他回来了。”

裔浪道:“战枫在平安镇同天下无刀秘密会面两次,共交谈一个半时辰;曹人丘的尸体悬挂断雷庄三日,谢小风被埋在平安镇北郊荷花塘内。”

烈明镜长身而立,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

声音似从黑夜中传来:

“他杀了谢小风?”

“是。”

烈明镜沉默良久,忽然大笑道:

“好!好!果然很像!”

裔浪眼神阴暗,厉声道:

“他很危险!”

烈明镜转过身,浓密的白发有慈祥的味道,只是脸上的刀疤隐隐闪出寒光:“浪儿好孩子,我心里明白,你不用担心。”

裔浪垂首,目中似有激动的火花。


烈明镜问道:

“歌儿如今在何处?”

裔浪的情绪又恢复平静无波:“小姐在静渊王府。”

烈明镜振眉。

然后仰天叹道:

“也好!……只是可惜……天命啊……”枫儿和歌儿终究仍是无缘,想到此,他的心顿时像压了万均大石,再说不出话。


裔浪暗暗心惊。

从烈明镜口中居然会说出“天命”两字。

这曾经覆雨翻云、可以将乾坤扭转、从不将所谓“命”看在眼中的烈明镜……

莫非已经有些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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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17 22:47:52 | 显示全部楼层
清早。

冒着热气的烧饼。

如歌两眼放光,看着玉自寒细细品尝,连声追问:“怎么样?好吃吗?”

玉自寒点头。

知道她一大早起就忙着为他做烧饼,额头上现在还有密密的汗珠,他用衣袖替她拭汗。她的体质,似乎特别容易出汗,仿佛体内有一个火炉。

如歌得意地说:“那师兄你一定要多吃些,我做的烧饼可是有口皆碑呢,平安镇老老少少都夸我好手艺。”忽然,她想到谢小风,神情一黯,但马上掩饰过去。

玉自寒微笑道:

“好。”

他又拿起第二只烧饼。


玄璜心中甚是宽慰,自从烈小姐来到王府,王爷每日进食增加了很多。虽然他依然清瘦,但假以时日想必会改善许多。


如歌把茶盏端过来:“烧饼吃多了会干,喝点水吧。”

玉自寒将一只烧饼放进她手中,道:

“你也吃。”

如歌笑道:“我可不要吃这个了,铺子生意冷清那段日子,我天天吃剩下来的烧饼,腻都腻死了!”她夹起一块绿豆糕,满足地吃着,“啊,还是糕点好吃啊,师兄,你该给做点心的师傅多加工钱,他的手艺棒极了!”

玉自寒品着茶,看她像个贪吃的小猫,桌上的糕点被她香甜甜地吃着,幸福的表情让人不觉也有了胃口。

如歌抬起头,诧异地说:“你只吃两个烧饼就饱了吗?”记得以前他的饭量不会这样小。

玉自寒道:“是。”

“是什么啊!”如歌不满道,“不管,我辛辛苦苦做出来的烧饼,你只吃两个,我会伤心的!”

他摸摸她的脑袋。

她闪过去,一脸委屈:“你吃那么少,肯定是嫌我做得难吃,告诉你,我真的很伤心!”

玉自寒笑得无奈,只好又开始吃第三只烧饼。

如歌高兴地笑起来,也拿起烧饼吃:

“师兄,我陪你吃啊……哇,我的烧饼真不是吹哦,香喷喷,很酥很酥,让人吃一只想两只、吃两只想……”


屋里。

有两个在快乐地吃烧饼的人。

玄璜静静看着,心中有种感动。


忽然,声音自屋外传来:

“景献王求见。”


*** ***


“你就是烈如歌?”

一个明黄衣裳的少女好奇地上下打量她。

“对呀。”如歌也好奇地打量黄衣少女,眼睛一亮,道:“我猜,你是黄琮对不对?”

少女笑开了:“好聪明,我是黄琮,你怎么猜出来的?”

如歌笑道:“很简单啊,你同白琥一并进出,玉师兄的六侍卫中又只有一个女孩子。”更何况,她穿着黄衣。

黄琮道:“一直知道你的名字,却从未见过,玄璜说你对王爷很好。”她双手抱拳,郑重道,“对王爷好,就是黄琮的恩人,以后若有事差遣,只管吩咐。”

如歌也正言道:“听这番话,便知你对玉师兄也是极好的;待师兄好,便是如歌的朋友。”

两个少女相视一笑,感觉彼此脾气相投,直如多年老友一般。


如歌与黄琮聊了起来。

“我见玄璜多些,很少见到白琥与赤璋,青圭、苍璧和你就只听过名字。”

“是,我一直在王府待命。王爷不喜欢太多人跟随。”

“你的武功想必很高了?”

“嗯,不晓得我的长河剑同你的烈火拳哪个更厉害。”

如歌有些心虚:“我很差劲。”

黄琮摇头:“当年烈庄主凭一双烈火拳,在华山之巅战胜天下无刀的刀绝霸,初具武林霸主之气,烈火拳也名扬天下,怎么会差劲呢?”

如歌暗暗握紧双手,没有人知道,她的拳头没有力量,好像她的真气被什么东西封住了,烈火拳使出来毫无传说中的威力。

如歌转开话题:“我来已经两天了,你并不在府里。”

黄琮眼神黯然,叹道:“我和白琥去寻访神医。”

“神医?”如歌一惊:“玉师兄……”

“你应该也察觉了。”

如歌望紧她。

“王爷清减很多,每日只能吃下很少的食物,极为疲惫,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黄琮担忧道,“宫中几乎所有的御医都来看过,却找不出病因,只说体虚。怎么会无缘无故忽然体虚呢?我们担心是怪疾。”

如歌的心坠下去,原来她一直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会不会,有人下毒?”

她想到在天下无刀城听到的话。

黄琮惊道:“下毒?谁有那么大的胆子?”

如歌抿紧嘴唇,虽然她不曾在宫中生活过,但民间流散的关于宫廷斗争的传闻也听说过。

黄琮慢慢摇头:“我们对王爷的食物一向小心,不至于出这样大的纰漏。”

如歌笑一笑:“神医请到了吗?”


*** ***


边大夫将手从玉自寒脉上收回,一言不发,收拾药匣走出内屋。

玄璜留在玉自寒身边。

如歌同黄琮、白琥随在大夫身后。


庭院中。

“王爷情况怎样?”

少年白头的白琥低声问。

边大夫表情古怪,似乎不知如何说好。

如歌道:“大夫,有话您尽管讲,没有关系。”

黄琮点头。

边大夫皱眉道:“王爷年纪尚轻,身体却仿佛年老之人,有灯尽油枯之相,且体内极寒。这病症……”

如歌望住他:“请讲。”

边大夫沉吟半晌,叹息道:“如果是七十老人,就应该准备身后之事,纵有回天妙手,对此也无可奈何。”

白琥震怒,额上青筋冒出,怒喝道:

“放肆!”

边大夫哪里经过这等阵仗,吓得脸色苍白。

如歌薄斥道:“白琥,如果只是要听宽心的话,就不用听边大夫讲了;你如此态度,对师兄的情况有帮助吗?”

白琥握紧拳头,不再说话。

如歌温语道:“大夫,可王爷只有二十多岁年纪,怎会出现年老之症?”

“这正是奇怪之处,而且体内的阴寒更是古怪……”

“有方子可治吗?”

“只能开些滋补养身的药材,想必王爷也吃过许多了。”边大夫的神情又古怪起来,望着如歌欲言又止。

如歌心中一动。


*** ***


“师兄!吃饭了!”


傍晚时分,如歌挽着食篮推开玉自寒的屋门,她看起来很有精神,笑容闪闪挂在唇边。

玉自寒坐在窗边。

他静静睡着。

“师兄?”如歌望着仿佛睡去就永远不会醒来的玉自寒,心中忽然有种恐惧,她将食篮放在桌上,蹲下身去,握住他冰凉的手掌。

他真的清瘦许多。

白玉扳指松松的,苍白的手指显得益发修长。

如歌握紧他的手,努力将自己体内的热力传过去,一种纠结的情感,让她的眼中有雾气蒸腾。

玉自寒缓缓醒来。

似玉般的光华,微笑绽开在他清俊的唇角,他的声音低哑:

“我又睡了?”

如歌瞪向他:“是啊,你又睡了,你都快变瞌睡虫了!”

玉自寒微笑:

“对不起,又让你担心。”

如歌咬住嘴唇,突然狠狠掐一把他的手掌,恨恨道:

“知道别人会担心,为什么不好好保重自己?!你知不知道自己瘦了很多!说什么你会好好照顾自己,原来你说那些话都是在骗我!!师兄,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

她说得很快,玉自寒不大能看清楚;但她伤心的神情,依然揪痛了他的心。


傍晚的风,吹动玉自寒的青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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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17 22:48:25 | 显示全部楼层
他的微笑淡定自若。

“我会死吗?”

如歌一惊,瞅紧他,然后,眼神渐渐黯淡:

“是。”

玉自寒笑。

他摸摸她的脑袋,象在摸一只小猫,笑道:

“不要伤心。”

如歌歪着脑袋看他,表情古怪之极:“师兄,你在对我说笑话吗?”

玉自寒怔住。

如歌悲笑:

“如果你死了,我会不伤心吗?从小陪我一起长大的你,如果死掉了,就这样死掉了,我会不伤心吗?师兄,你真的很会讲笑话。”

泪水从她的脸上慢慢淌下。

如歌的双眼,因为泪水,亮得惊人:

“知道吗,自从你离开烈火山庄,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情。有时候,我难过得不晓得该如何是好,可是,我都撑下来了。因为,我答应你我不会被打倒,我会努力活得很好。烈如歌,答应过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可是,你要死了吗?”

她流着泪:“我的师兄,一点努力都不去做,就要甘心死掉了吗?我会看不起你的!”


“如歌……”

玉自寒轻声呼唤。

他的手指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心疼道:

“不可以哭,我什么都答应你。”

如歌攥着他的衣袖,将鼻涕蹭在上面,抽泣道:

“真的什么都答应?”

“是。”

他叹息。

如歌破涕为笑:“那你不能死,起码要活到八十岁!”

玉自寒凝视她,眉宇间光华逼人。

“说啊,答应不答应!”

她紧张地追问。

良久,玉自寒道:“如果……”

如歌打断他,凶巴巴道:“如果你胆敢早早死去,我现在就哭死给你看!”

玉自寒哭笑不得。

从小到大,哭泣是她威胁他的制胜法宝。

如歌盯紧他:“快答应我,否则——”


“好。”

玉自寒道。


“成功!”

如歌高兴地跳起来,啊,就知道这招对他有效!

玉自寒摇头笑道:

“小孩子,用哭来唬人。”

如歌笑盈盈地打开桌上的食篮,皱着鼻子道:“才不是呢,我只会用这招来对付你,因为——”她将一碗米粥送到他手中,望住他,“因为,我知道师兄不舍得我哭。”

米粥的温度,透过瓷碗,熨烫玉自寒的掌心。

他微笑着,却低下了头。

如歌接着笑道:“有了师兄的承诺,我的心好像也不那么慌了。你答应了,就不可以死啊!不管你的身体出了什么稀奇的毛病,我们都一起将它打败掉!还有,如果不舒服,一定要说,不可以怕别人担心就不讲,知道吗?”

玉自寒已经把米粥喝完,放在桌上,对她说:

“好。”

如歌很高兴,摸摸他的脑袋,笑道:“这才是歌儿的好师兄。”

她又盛了一碗饭,在里面夹了很多小菜,送到他手中:

“再吃一点好不好?”

玉自寒有些犹豫,但没有说话,接了过去。


傍晚。

晚霞自窗子洒进来。

如歌望着优雅地吃着米粥的玉自寒,感到心里暖暖的。她也拿起一只馒头咬着吃,不停将菜夹进他碗中,希望他能吃得更多些,这样会强健些……


*** ***


可是——

如歌从没这样后悔过!

如果她知道劝玉自寒多吃下那一碗饭,会是这样的后果,她宁可去吞下一麻袋沙子!


那晚深夜。

王府中灯火通明!

二更时,玉自寒突然开始呕吐,一开始吐出来的是食物,然后是血!

最先发现的是玄璜,宫中的尚御医慌忙赶到,一番诊视后只说是积食之气,为何会吐血却说不明白。


床榻上,玉自寒仅着中衣,嘴角余着几丝鲜血,他拍拍如歌的手,让她不要担心。

白琥怒视如歌:“如此说来,是你硬要王爷多进食?!”

黄琮道:“不要这样,王爷吃多了会呕血,如歌并不知道。”

白琥怒道:“这便是借口么!不晓得可以问一下,王爷的身子如何经得起这样糟蹋!”

如歌转过头,嘴唇煞白,眼神倔强:

“不错,是我闯下的祸,没有问清楚,就想当然让师兄多吃些饭。你说好了,该如何责罚我!”

白琥冷笑:“说出这样话来,以为你是烈明镜的女儿,便无人能责罚你吗?!”

黄琮惊道:“白琥!”不晓得为什么,白琥好像总是对如歌很看不惯。


玉自寒抬头。

虽然脸色苍白,但目光中威严的气势使白琥和黄琮都闭上了嘴。

他挥一下手,命他们都下去。

白琥恨恨瞪一眼如歌,少年的脸庞有些气得发红,向门口退去。


“等一下!”

如歌出声喝住!

她闪电般自毫无防备的黄琮腰间抽出长河剑,在众人的惊诧中,向自己的左臂刺去!

鲜血,汩汩淌落在地上……

如歌煞白着脸,对白琥淡笑道:“用我的血,偿师兄的血,你觉得可以吗?”

她的脸上绽出夺人的美丽,眼睛清拗而毫不躲闪。

白琥表情僵硬地退下。

黄琮、玄璜出去的时候将屋门轻轻关上。


待到无人了。

玉自寒忽然侧身吐出一口鲜血。

这口血堵在胸中已经良久,他不愿意当着众人面呕出,实在不想如歌再多担骂名。

如歌扶住他,胳膊的血流在他白色的中衣上,显得分外扎眼。

她轻轻抚着他后背,为他平顺气息,笑道:“师兄,我们算不算有难同当?你的血和我的血流在一起了。”

玉自寒喘口气,倚在床边:

“让我看你的胳膊。”

如歌笑呵呵:“没关系的,只是皮肉伤,我才不会伤到筋脉!”

玉自寒不理会她,轻轻拉起她的左臂,将衣袖捋起,只见一道长长的剑伤,很深,却果然没有伤到筋脉。他拿出一瓶随身的金创药,洒在伤口上,再从洁净的中衣上扯下一块白巾,细心地为她包扎好。

如歌拉拉他的袖子,使他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问:

“师兄,你是不是生气了?”

玉自寒凝视她。

点头。

清远的双目中是担心和气恼。

如歌挠头笑笑:“可是,是我做错了啊,是我逼着你多吃一些粥,让你的身子难过……”

玉自寒缓声道:“不碍事。”

如歌将一个软枕垫在他身后,然后笔直地坐好,对他说道:

“好,我向你倒过歉了,现在你也应该向我赔不是。”

玉自寒望住她。

如歌皱起眉头:“说好不舒服要对我讲,师兄却只为哄我开心,什么都不说,才让我闯下祸。我的伤口很痛呢,心也痛!师兄必须道歉!”

她倔强地瞪着他。

玉自寒的面容恍若山水间的灵玉,虽然苍白,却依然有绝世的光华。

他的双眼温柔如春水。

如歌忽然又笑了:“好了,放过你,毕竟你是师兄。但是,从今以后什么事情都要对我讲,好不好?”

玉自寒摸摸她的脑袋。

如歌道:“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玉自寒微笑。


夜,越来越深。


如歌打个哈欠:“师兄你睡吧,身子一定很疲倦了。不用管我,我在床边打个盹儿就好。”

玉自寒摇头:“不想睡。”

“啊?”如歌伸出的懒腰停在半空,咦,很少听到师兄用这样的口气说话,“为什么?你最近不是很喜欢睡觉吗?”

他的唇角有苦涩:“睡着好像死去。”

如歌的心忽然柔软。

她握住玉自寒的手,轻声道:“师兄,你终于肯说了吗?”蓦然放松的泪水在眼眸中闪光,她笑,“以为师兄爱面子,怎样痛也不说呢。”真怕他只是敷衍她。

玉自寒微笑道:“不要取笑我。”

如歌笑得很可爱:“那你要继续说啊,”她想一下,沉吟道,“师兄,你这样生病有多长时间了?”

“两个月。”

“嗯,师兄……”如歌不知该如何说,“你觉得自己只是生病吗?”

玉自寒知道她必有后话。

如歌轻声道:“……会不会是中毒?”她将在天下无刀城听到的刀无暇、刀无痕的密谈,一五一十对他说了。“所以,会不会是他们用某种方法,对你下了毒?那天边大夫也有这样的猜测。”可是,在王府这种事情谁不也不敢乱讲,否则以静渊王的身份,势必又会搅得宫廷大乱。

玉自寒静静“听”着。

如歌伤脑筋道:“不过,也不太像,我知道玄璜对你吃的所有东西都很小心,用银针仔细地检查过……”她的脸皱成一团,“但是打死我也不相信你好端端的会得上什么怪疾!太荒唐了嘛!”

玉自寒道:“我会小心。”


如歌下定决心,她一定要将师兄“生病”的原因找出来!


“师兄,你身上痛吗?”

如歌担心地问。

“不痛。”

如歌很怀疑:“呕血也不痛吗?你不要骗我。”

玉自寒笑一笑:

“只是冷。”

那种寒冷咬噬他的骨髓,仿佛千万年寒冰冻凝着他的血液。

她抚住他的手,彻骨的寒意冻得她一激灵;她连忙用棉被裹紧他的身子,但寒气透过棉被逼了出来。

玉自寒被她裹得好似蚕蛹,清俊的面容有淡淡的笑容。

他微笑:“没有用的。”

寒气是自他体内涌出,棉被再厚也无济于事;所以,他不愿睡去,睡去中的寒意让他好像死人一般僵冷。但是他昏睡的时间却越来越长。

如歌咬住嘴唇,忽然掀开被子钻进去,靠在床边,让他倚在自己怀中,两只胳膊紧紧拥住他的肩膀。她的手覆在他冰冷的手背上,运起功力,让烈火般的真气源源不断传过去。


丝丝暖意……

仿佛沐浴在春日暖阳下……


玉自寒挣扎着想从她怀里出来,却被她一掌按下,她笑着说:“幸亏我练的是烈火拳,如果是寒冰掌,师兄你可就遭殃了。”

她用手让他的眼睛闭上,低声道:

“师兄,好好睡一下吧。”


天色隐约发白。

玉自寒沉沉睡去,眉头没有像往日一样皱起,似乎有一个恬淡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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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17 22:48:58 | 显示全部楼层
秋日的阳光,明亮清澈。

阳光透过木窗,洒在轮椅中那青色的身影上,仿佛有玉的光芒,并不扎眼,却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快乐的如歌端着一碟热气腾腾的豌豆黄进来,脸上笑盈盈。是啊,这几天她很开心,师兄昏睡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呢。以前,每当他沉沉地昏睡,浑身的气息僵冷如冰,她的心就好像被针扎一样,非要摸着他微弱的脉搏才能稍稍喘过气。

玉自寒放下手中的白玉茶盏,对她微笑。

“师兄!你没有睡啊!”

如歌蹲下来,将碟子放在他膝上,用手指试试点心的温度,然后满意地用银筷夹一块给他,笑道:“刚做好的新鲜点心啊,要不要尝一些?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呢!”

“好。”

“怎样,好吃吧?!我嘱咐师傅少放了点糖,就不会很腻,豆子的清香也可以出来。”

玉自寒摸摸她的脑袋。

“不过,呵呵,再好吃你也只能吃一块啊,否则会不舒服的。”如歌坐在小凳子上,从他膝上的碟子中挑一块放进嘴里,细细嚼着,猛点头道,“嗯!好吃好吃!师兄不可以跟我抢啊,剩下的全是我的!”

玉自寒望着她,目光温柔如阳光下的大海。

他怎么会不知道她的苦心呢?又想让他多吃些,又怕他会吐血,于是她费尽了心思做各种各样的食物,让他一天多吃几次,每次只吃一点。


如歌抬起头,碰到他柔和的凝视,惊奇道:

“为什么这样看我呢?”

她想一想,又笑着说:“是不是你也发现我变得比以前漂亮了!”

玉自寒打量她。

这段日子来,如歌的模样变了一些。她的下巴瘦削起来,眼睛水汪汪好像一潭秋水,肌肤如象牙一样洁白,似乎个子也长高了些。原本的青涩可爱,在举手投足间却有了动人心魄的美丽。

如歌笑嘻嘻:“奇怪啊,我好像一天比一天漂亮呢,爹现在若是看见我,会不会认不出来呢?”

玉自寒笑道:“你本来就美。”

如歌羞红了脸:“骗人也不是这样骗的啊,我以前哪里漂亮了,顶多是讨人喜欢罢了。”她吐吐舌头,又笑,“呵呵,你是师兄啊,不会笑我臭美的,对不对?”

玉自寒笑得很开心。

如歌捧住自己的脸蛋:“我现在照镜子啊,觉得长得好像越来越不像爹了。我一定是象我娘!那我娘一定是个绝代大美人喽!”她一出生娘就死了,也没有娘的画像。

玉自寒忽然捂住胸口,表情有点痛苦。

如歌惊道:“你怎么了,痛吗?”

玉自寒皱眉道:“有些冷。”

“为什么?”

“听到你的话。”

如歌怔了怔,腾地明白了,脸涨得通红:“臭师兄,你竟然嘲笑我!哎呀,刚才你自己还说我美呢,居然……啊……”她扑过去,用拳头乱打他!

玉自寒笑得胸口震动,低哑的笑声传出窗外。


屋外的玄璜听到了。

泪水暗暗湿润了他的眼睛。

跟随了王爷十五年,第一次听见他的笑声。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

那么美好。

如歌静静握住玉自寒的手,仰起脸,微笑:

“师兄,你的笑声真的很好听。”

她皱皱鼻子,笑:

“有种幸福的感觉啊……那以后,你要常常笑给我听,好不好?”

玉自寒望住她。

“好。”

只要她想要的,他什么都可以给她。

如歌也望着他。

他眼中的某种神情忽然打动了她的心。

秋日的风将她的发丝吹乱,粘在她的唇上;他的手指为她拢好发丝,指尖微微触到她的唇……

她的唇火热;他的指尖清凉。

她忽然闻到了他的体味,淡淡的,象茶一样,有点苦涩,却悠长,而清香……

她忽然有些紧张,慌忙跳了起来。

面对相处了十几年的师兄,她忽然觉得心很慌,很烫,


玉自寒宁静地微笑。

他端起案几上的茶盏,让氤氲的茶气遮住他眼中的悸动。


如歌在屋里胡乱看着,说道:“哎呀,师兄,这里的书好多啊,你全都看过吗?好了不起!”她又发现案上有很多公文,惊奇地说:“这是什么?”

玉自寒道:“各地的吏政。”

如歌睁大双眼:“这不是皇上和大臣们事情吗?”

玉自寒将茶盏放于案上,没有说话。

这段日子,父皇的身体有恙,将许多事情交于他处理,引起了两位兄长的猜忌。他虽对权力皇位不感兴趣,但父皇嘱咐下来的事情却想办得妥当。

如歌皱眉道:“皇上不晓得你的身子很弱吗?让你做这么多事情,会很辛苦呢!”

玉自寒微笑:“没关系。”

如歌叹息,走过去摸摸他的脑袋,道:“我知道你一直想为你爹做些事,这是你的一片心,我也不能拦你。可是,你答应我,不可以太累,好不好?”

她瞅紧他。

玉自寒笑如春水:“好。”


如歌轻轻关上屋门。

屋里只剩下玉自寒一人。

忽然,他捂住胸口,“呃——”地一声,呕出血来。鲜血落在柔软的绢帕上,刺目惊心;他淡淡地将它收好,不愿被人发现。

体内胸中撕裂的冷痛,让他的脸色煞白,轻轻闭上眼睛,笑容在唇边。他晓得,对她许下的承诺或许只能是欺骗了;这段时日能够有她陪在身边,已经是他最大的福气了。

喘息着将面前的卷宗翻开,头部渐渐一阵眩晕;他苦笑,知道是昏睡又来侵袭了,可是时间不多了,怎能白白浪费在睡眠上?

一根针。

闪着寒光!

他用力扎在自己的手心!

血珠迸出,尖锐的痛苦使头脑清醒许多。

玉自寒开始仔细翻看各地报文,如玉的掌心赫然有着许多针尖的痕迹!


原来,这就是他不再昏睡的原因吗?!!

如歌浑身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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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17 22:49:27 | 显示全部楼层
屋门大开着,沁凉的秋风呼呼吹进来,如歌背上骤然冒出的冷汗,被凉风一灌,寒冷得让她颤抖!

“师兄!你骗我!!”

她怒吼着,赤焰般的红衣映着她愤怒的面容。

方才忘记将点心碟子带出来,回来取,却居然看到这样一幕。


玉自寒没有“听见”。

他清俊的背影宁静如亘古的长夜,尤自渗出血珠的手掌,认真翻阅着公文。

涌进的风,使他的青衫飞扬。


如歌咬紧嘴唇,瞪着他的背影,泪水,开始让她感到无助。


空气很怪异。

玉自寒轻轻抬起头,轻轻转过来,看到了她。

他微笑:“你回来了。”


如歌瞪着他,满腔的怒火逼得她大声道:“你真的让我很失望!”

“歌儿……”

“你在做什么?!”她冲过去,一把摊开他的掌心,怒声道,“伤害你自己吗?!这样就可以不用睡了,对不对?!这样就不会让我们担心了,对不对?!什么疼痛你都独自忍着,很伟大对不对?!”

玉自寒想要握住她。

如歌甩开他!

然后,她颓然地蹲在地上,抱着脑袋开始哭。

“你知不知道,这样子的你,让我的心有多么痛……是,瞒着我、骗着我,可以让我开心……反正我也是个笨蛋,我也没本事治好你的怪病……可是,我真的恨你……你的痛不可以告诉我吗……只能自己承担吗……”

因为她埋着头,玉自寒听不见!

只能看到她抽泣的肩膀……

哭泣中的她,身子显得那样单薄和柔弱,象秋雨中的一朵小花,怜痛使他的嘴唇苍白起来。

他伸出双手,抱住她的肩膀。

她猛仰起头,满脸狼狈的泪水,哽咽道:“我恨你!”

玉自寒将她抱得近些,哑声道:

“不。”

她哭着奋力挣扎:“我真的恨你!”恨你让我这么伤心,失去你的恐惧,甚至超过战枫的背弃。

玉自寒胸口钻痛,轻咳一声,几缕血丝自口角涌出。他握住她的肩膀,摇头道:

“不。”

如歌不敢再动,望着他的鲜血,胸中亦是一阵痛楚。


他唇角有血,却淡淡而笑,笑容有玉的光华。

“不要恨我。否则,我宁可在你恨我的前一刻死去。”


*** ***


皇宫。

皇上六十寿宴,众皇子和大臣们皆盛装出席。


如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玉自寒。

哇,看惯了他朴素的青衫,没想到换上一身锦袍后,竟然会那样俊美好看!月白的锦袍,刺绣着龙的暗纹,雍容华贵,似乎光彩流淌;发上束有玉冠,左手古雅的羊脂白玉扳指,笑容淡雅,有不怒自威的气势。

虽然在轮椅中。

静渊王却依然如美玉一般,悠然莹润,使众人投在他身上的目光不由得恭敬起来。


只可惜身有残疾……

席间大臣们的心中不无感叹。静渊王的能力无可置疑,每当皇上因故不能理政,总是令他代为打理,他似乎每一件事都可以处理到分寸恰好;皇上对静渊王亦是青眼有加,各地进贡来的宝物,最好的总是赐予他。

如果静渊王没有残疾,怕是敬阳王与景献王承继皇位的机会很小。

可惜啊……


“师兄,原来你长得很美呢!”

如歌托着下巴笑,眼睛亮亮地瞟着他:“奇怪,以前我怎么没有发现,我的师兄竟然是翩翩浊世美公子,不对,是美王爷。”

玉自寒摇头轻笑,静静品茶。

如歌打趣完他,开始观察席间众人。对面有两位王爷特别惹眼,一位年纪稍长,紫面美髯,五官威严,身板坐得极直,有凌人的气势,应该是敬阳王;另一位面若银盘,丹凤眼,笑容很谦恭,指甲修得很整齐,应该是景献王。

她的目光正好与景献王的目光碰到。

她点头示礼。

景献王恍然怔住。


辉煌富丽的乾阳殿。

酒香四溢。

亮如白昼。


酒杯顿在半空,景献王的手指捏紧。

刘尚书凑过来:“王爷?”

“她是谁?”

静渊王身边的女子,笑容似撒娇的猫儿,眼睛亮得像星星;她的美丽就如黑暗最深处的火焰,强烈窒息,引得人就算被焚成灰烬,也想将她占为己有。

“她?……哦,她是烈火山庄烈明镜的女儿。皇上听说她在静渊王府,特意召她来的。”

丹凤眼眯起来:“烈火山庄?”

烈火山庄的势力虽在江湖,但近十年来触角不断蔓延,在宫廷中也有了说话的声音;敬阳王那一派,似乎就有烈火山庄的支持。

“如果静渊王娶了烈明镜的女儿……”刘尚书也察觉到静渊王与那红衣少女神情亲密。

景献王冷笑。

“烈明镜会不会将庄主之位传给他的女儿呢?”刘尚书低声揣测。

酒洒出来,流在修剪整齐的指甲上。


另一边。

“师兄,我不太喜欢那个景献王。”如歌耸耸鼻子,难受道,“他好像一直盯着我看。”

玉自寒抬头。

淡淡的目光中有股寒意,越过宽阔的殿堂,扫在景献王脸上。

景献王一惊。

酒杯“啪啦”一声跌在案上,酒水泼湿了他的华袍,声音很响脆,众人都望过来。

刘尚书急忙为他擦拭。

景献王一把推开他,心底暗自恼怒。只不过是一个残废,他刚才为什么会感到恐惧呢?


“哈哈。”

如歌轻笑,偷偷握住玉自寒的手,眨眨眼睛:“师兄,你真棒!”

玉自寒淡笑。

望着她晶莹的脸庞,他忽然发现,这段日子她的确一日比一日更加美丽,就好像压抑了千年终于要绽放的鲜花,那光彩让人神为之夺。


“皇——上——驾——到——!”


众皇子与大臣们跪地接驾。

只有玉自寒坐着。

在大殿中尤显华贵出众。

皇上怜他双腿不便,自幼就从没有让他下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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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17 22:49:59 | 显示全部楼层
如歌这是第一次见皇上。

她跪在地上,悄悄抬起眼睛,想要看一看皇上长得什么样子……

但是——

她没有来得及去看皇上。

却被皇上身边的一个人夺去了呼吸!


白衣如雪。

光芒耀眼。

虽然柔软雪白的斗篷遮掩住那人的面容,但优美绝艳的双唇依然勾魂摄魄。

那人仿佛是玲珑剔透的,强烈的光芒让人睁不开眼!

盈盈飞雪中。

晶莹璀璨。

那人好像是雪幻化而成,却有哀愁和伤痛。


如歌惊怔。

脑袋阵阵嗡鸣。

她诧异地望着那人,没有听见皇上命众人平身,没有发觉大殿中只有她一人还突兀地跪着。

玉自寒俯身将她扶起来。

她怔怔坐在席间,目光仍盯着白衣人看。

是他吗?

他为何会在这里?


皇上眉毛极长,眼神很温和,脸色红润,并不像久病初愈的样子;他的两鬓已花白,酒量却好像很好,转眼已饮下三杯。皇上身旁并肩而坐的是白衣人,不言不语,静静饮酒。


“他是谁?”

如歌怔怔地问。

在殿堂之上可以与皇上并肩同坐,且不用下跪,神态也未见得有多么恭谨。究竟是何等的身份,可以让白衣人俨然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而白衣人给她的感觉,怎么如此熟悉。是他吗?看不见容貌。

没有人回答她。

玉自寒正望向皇上,没有“听见”她说话。


“恭贺父皇身体康健!”

景献王举杯敬道。

“好、好,”皇上神清气爽地大笑,侧身对白衣人道,“这全是雪衣王的功劳,来,让朕敬你一杯!”

殿堂上众人的目光皆投向神秘的雪衣王。

雪衣王一向如神龙见首不见尾,有时会突然在宫中显身,有时几年没有消息;但所有的皇子和大臣都知道,这仙人一般的雪衣王是世上惟一可以左右皇上心意的人,他的一句话,比所有人的进奏都有用的多。

雪衣王是神仙。

这是宫中的传言。

刘尚书记得二十年前见到的雪衣王,同现在一样,风姿绝美,只要看一眼就让人心醉神往。

可是,却始终没有人真正见过雪衣王的面容。

他或是斗篷掩面,或是轻纱缭绕,仿若云中雾里;有人曾经打赌雪衣王其实长得很丑,命武功高强之人去强行撩开他的斗篷,但雪衣王似乎只是轻轻弹下手指,奉命之人便昏死过去,打赌之人也被皇上严加惩罚。

皇上似乎对雪衣王极为敬重,没有人知道其中的原因。


雪白的斗篷下,优美的双唇轻轻一笑,有如春夜的海棠花。

“皇上的酒我不喝,我要她敬的酒。”

说着——

晶莹的手指伸出——

点中了静渊王身边的红裳少女!


亮如白昼的乾阳宫。

众人诧异。

啊,也只有雪衣王可以公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如歌惊大了眼睛。

在皇宫中,这人居然可以如在青楼一般,随意点个姑娘来陪酒吗?她怒气暗涌,这雪衣王不仅在侮辱她,还侮辱了同她一起的师兄!

她眼冒怒火,向斗篷遮面的雪衣王瞪去!


绝美的唇勾出幽幽的恨意,淡淡道:“皇上,你看,连静渊王身边的小丫头都不将我放在眼里。”

皇上僵住,不知该如何是好,一边是最疼爱的皇子,一边是他最倚重的雪衣王。


这时——

玉自寒握住如歌的手。

他轻轻褪下左手的羊脂白玉扳指,将它戴到她的左手拇指上,然后,抬起头,如玉的面容有柔和的光华。

皇上大喜,起身笑道:“哈哈,玉儿终于选定你的王妃了吗?”

玉自寒含笑点头。

四下顿时一片贺喜之声,方才的尴尬似乎都被众人忘掉了。

皇上大笑道:“哈哈哈哈,这是我收到最好的贺礼!”一直对玉儿怀有歉疚,如今见他亦有了心爱的女人,不由心中大慰。

如歌惊诧地望着玉自寒。

玉自寒只是微笑。


“太好了。”

低沉优美的声线自雪白斗篷传出,穿透热闹的殿堂,隐隐有着怨气,使众人霎时寂静起来。

美如雪花的手指掂起酒杯,轻笑:

“让我祝二位长命百岁、白头偕老。”


如歌一阵背脊发凉!

她听得出那“长命百岁”、“白头偕老”中的怨恨与诅咒,惊得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


*** ***


没有月亮。

没有星星。

夜色如噩梦一般,透过窗子笼罩住沉睡中的如歌。

她的额上净是细密的汗珠,眼睛闭得很紧,脸色有些苍白,脑袋在枕上不安地摇动。


……

……雪笑得有点失措:“你在说,你不会爱我吗?”……

……“是。我不爱你。”……

……她听到声音从她口中传出,她看到雪的面容霎时苍白,在那一瞬,她忽然担心他会立时死去。……

……一颗雪珠如泪水一般滚下雪的面颊。……

……他哑声道:……

……“如果你让我跟你走……”……

……“不可能。”……

……

……“他一定会死。”……

……“你说什么?!”……

……

……“因为我恨你。”……

……


“啊——!”

她“腾”地一声坐起来,眼睛睁得很大,双手紧紧攥着被子,如雨的汗珠从煞白的额头滚下。

慢慢地,她揉一揉眉心。

只是一场梦,或许一切只是她的错觉;毕竟她没有看见雪衣王的面容,不过是她的胡乱担心罢了。

眉心忽然有温润的感觉。

是那只白玉扳指,戴在她的拇指显得有些大,却没有滑落;精致细腻的龙纹雕花,在漆黑的夜里,依自有着温温润润的光华,让她只是看着,心里就忽然宁静许多。


“烈如歌。”


突兀地,一个冷艳的声音自窗外传来!


如歌猛望去!

只见木窗外,隐约有一个极淡的身影,美丽孤绝,一身黑纱,仿佛与夜色溶在一起,冰冷的感觉使秋夜如寒冬一般萧杀。

“你是谁?”

她问。

这人如何能在深夜潜入静渊王府,行踪又如此诡秘?她的双拳暗暗握起,挺直身子。


窗外是青竹。

夜色中有竹叶细细的剪影。

黑纱女子冷笑:“我若要取你性命,十个烈如歌也早死了。”

如歌笑道:“哦,那你找我的事情一定很重要,最起码比十个烈如歌的性命还要重要。”她不会幼稚到认为这女子在此时出现,只是来跟她打招呼。

黑纱女子凝视她。

忽然冷哼:“好,的确是烈明镜的女儿。”

如歌微笑道:“多谢夸奖。有什么事情你只管说,我还要接着睡觉呢。”

黑纱女子目光连闪。

原以为她会惊叫,或者发怒,没想到居然是如此平静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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