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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基芙的诚实 凡子 2012-4-21
荣耀于每个人,因是世堺对自我的最高体认,所以是精神上最高级的需求,少一分不如多一分。 通常,只有才学杰出或道德杰出者,才配享有一定程度的荣耀。 荣耀与其它好东西一样,人若非将毕生精力放于一件事上,将它做好,否则往往求而不得。 求而不得的人,可能是因其天资局限,努力过而不达目标;也或有可能是因渴望太急迫而做事又太慢,两者的距离一时无法缩短,人便起了求虚名的打算。 没有实名有虚名,也是荣耀的一种。 人这么渴望荣耀,实在是因自己将全部心力用于对外部世堺放声大喊,之后马上竖耳倾听回声,要一切当场兑现之故。 内省少、自我观望少、对自己缺少把握感的着急之人,会被回声到来之前的空寂所吓倒。 笃定的人,对自我与世堺有确认的人,知道喊出一声之后,回声何时回来或是否回来是它自己的事,生活要一如既往才好。 虚名是一个人不停地向旁人求证他们是否也听到了回声,人们即使没有听到也回答说听到了。 实名有可能是一个人到了人生的最后才听到的回声。或回声回来,他已然听不到。
在荣耀面前诚实的人,极少,因为人太渴求它,只要有,是否实至名归并不是人首先考虑的事。 但我了解的乔治亚•奥基芙(Georgia O'Keeffe),就是一个对荣耀特别诚实的人。 美国二十世纪的现代艺术史,奥基芙于其中十分光耀。她的耀眼在于她既是美丽的女人,又有美丽的才华,且老而弥坚。 如果说天生美丽与天资聪颖是托了父母的福气,比较易得的话,那老而弥坚实在太难了,每一个人都知道这意味着要怎样的一种意志,保持着怎样的一种努力才可以达到。 奥基芙却又并不是老了才听到那一声悠长的回声,30来岁时,她就已经成名了,且她的声望几乎没有起落之说,人可以在公众的视线里消逝一段时间,但名声始终坚挺。 从30岁到她离世的98岁之间,她有近整整65年的时间,来观望自己头顶的光环,置疑它的合理性与对自己提出这么一句话“我是否真的是人们所说的那个人”? 奥基芙从来不是一个矫情的女人,她非常独立,性情特别,永远把自己放在一切事物的首位去考虑,不照他人的眼光过活。 当同时代的人将她看成为女性主义的偶像人物时,她却并不将这样的膜拜看成是多么了不得的大事。这远不是她的人生目标。 这么不按别人眼光过活的人,与矫情自然不沾边。 然而,当钮约世堺博览会将她列为美国五十年来(现在是一百多年来)最杰出的十二位女性时,她倒下了。 这个倒下的原因,是热衷于名望、好大喜功的中国人永远不可理解的,她竟是因焦虑自己不是实至名归而崩溃,要送去医院进行治疗。 这个倒下也与矫情没有关系,她是真的病得好重,情绪低落,缺乏安全感,不再会走路、说话、写字。她完全倒回到婴儿时期,饮食起居都需要人照顾。 给人无限信心的荣誉,把她击垮了。
在身体上,奥基芙受了苦。她的人生在她年富力强时完全是从头来过,重新开始学习写字,重新下床走路,重新走到室外感受阳光照耀,最后才重新拿起以前的画笔。 好像活了两个人生。 在精神上,她的这笔艰辛我却赞赏有加。她多么诚实,戴个小花环倘能站立,花环太大了,她的双腿就开始打颤──她内心真正的那个自我,是否等同于人们用放大镜观望的那个自我? 只有对世堺无比诚实的人,渴望真理的人,才敢这么地较真,这么地置疑自己,这么地不愿意被放大成佛龛上的神。 世间有几个人,能拥有这样一份自觉与自识? 当然,她的忧虑也在于,她的才华领先于世,这独有的才能,是否有人会超越它?这一点私心,是她较真的反面的阴影。她纵然不愿成被崇拜的神,但渴望做唯一的一个自己,别人不能比肩的自己,却是真的。 好在,她自身终究有着巨大的弹性,通过调整与梳理,她重新站了起来,不仅克服了思想上的患得患失,学会了在巨大的荣誉光环下过好自己的生活,也不再理会谁是否超越她。
我一直推崇奥基芙是有自己的理由的。就她这一份诚实,真是我极为看重的品格之一。 她属于才识杰出的人,不着急的人,属于不向旁人求证就能紧紧抓住自我实相的人。 她对荣耀的洞察力,自经过那次生病后已呈俯瞰姿势,知道一个人最要紧的事不是天天去等待回声,而是心无挂碍往前走。 而且她也切实地知道了,回声太大时,人会彻底迷失,耳朵里会再听不到其它,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对于一个喜欢前行的人,耳不聪目不明,花环绊脚,这岂不是一件太糟糕透顶的事?! 由奥基芙的实例,由她对自我的诚实,我们可以知道,荣耀最怕去求,最怕急迫地去等。一求就是虚名,一等也将是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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